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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 2024-08-27 20:42:10

魅香师

魅香师 萌教教主 著

肖尘兰珍

主角是肖尘兰珍的精选小说推荐《魅香师》,小说作者是“萌教教主”,书中精彩内容是:忆骨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望着千娇百媚的花束,眸色幽深。依旧是四面芙蓉花开的景色,有春风过,暗香盈袖。可她的身边,却再没有了那个浅笑着的少年了。片刻,她垂下眼去,嘴中似发出了一声轻叹,终是离开...

精彩章节试读:


等忆骨前往那一片傲然盛开的花海之时,已是她到临安后的第三天。

这两日她自顾躲在新盘下的小院中休息,一直到了今日才悠然自得得出了门,一路来了临安郊外享誉在外的花海。

花海附近,人潮不断。全都是闻名而来的观赏顾客,此时皆围着这一大片望不见尽头的花,啧啧称奇。

忆骨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望着千娇百媚的花束,眸色幽深。

依旧是四面芙蓉花开的景色,有春风过,暗香盈袖。

可她的身边,却再没有了那个浅笑着的少年了。

片刻,她垂下眼去,嘴中似发出了一声轻叹,终是离开。

可,还不等她走出多远,人潮涌动,天色明媚,她又一眼看到了那个俊俏的男子。

头顶束冠玉,黑发如丝,眉眼愈加俊朗,依旧是一袭月白的华服,衬得这七尺男儿俊俏世无双。

他侧对着她,远远望去,只见他面容俊朗,眸色幽深,瞧不真切。只是他手上的那枚定魂珠,在日光下愈显得流光溢彩,光泽诱人。

忆骨眯了眯眼,也不走上前去搭话,只是看着他,眉头微蹙。

可不等她收回眼神,他却已转过了脸来,与她四目相对。略带凉意的薄唇对她露出一个轻微的弧度,只是那眼却依旧幽暗,深不可测。

唇角的笑淡去,他看着她的眼神愈加复杂,片刻后,他才离去。

忆骨眉头蹙得越深,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才收回视线来,慢慢回了刚盘下的那方小院。

临安特色,便是花。遂,这方小院之中,也种着些许姹紫嫣红的花,在日头下傲然绽放。

她便窝在院中,闭着目光晒太阳。

而不多时,院门便响起了敲门声。

忆骨迷蒙着眼神去开了门,此时上门的,却是个瘦削的小姑娘,脸色清秀,衣着简单,只是那双大眼,黑白分明,透着一股决绝的坚忍。

她咬紧下唇,看着她,问道:“魅香师忆骨可在?”

“我就是。”

她的眼中流露出错愕,可又很快反应过来,对她拱了拱手,便直接开门见山:“我是来求香的。”

“什么香?”

她的眼中瞬间闪过浓郁的痛苦与不舍,可更多的,却是绝望。好半晌,她才低声说道:“我要求的是……忘情香……”

忆骨点了头,将她一路引到内室。又在桌上点了一抹桃花香,方清冷道:“既是忘情香,还请说出你的情缘,我也好对症下引。”

室内的空气一片死寂,她瘦削的手掌握得死紧,连关节处都发了白。

许久,她方轻声道来,只是语气已带哽咽:“我……我大抵,这一生,都逃不开他……”

“我甚至找易容师变了自己的相貌,又找了灵空师回到过去,可我还是……躲不过他这道劫……”

她说,她自小最崇拜的人,便是隔壁国公府的余墨绝小世子。

后来,他娶了她。

可娶她的那一日,他却亲手杀了她的兄长。

只因为,他说她像极了他的心上人,可他的心上人个是孤儿,所以为了让她更像她,他手起刀落,便杀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兄长。

她始终记得那一日日头刺眼,他站在她面前,宛若神衹,狭长的美目里满是戾气。沿着手中长剑不断往下滴落的,正是她哥哥的鲜血,比她身上的嫁衣还要暗红。

空中瞬间满布血腥之气,她立在原地,脸色煞白,可他却轻挑得抬起她的下巴,唇角挑起一道嗜血的笑,在她耳边轻言:“现在……你终于完全像她了。”

离墨绝国公府不远,有个包子铺。皮薄肉厚,鲜美多汁,味道出了名的好。

包子铺的老板有个女儿,叫小曲儿,好听又好记,还容易养活,小曲儿的爹娘一直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只是父母在她二岁那年出了事,双双离世。自那之后,小曲儿便和自己的兄长相依为命。

三岁那年,小曲儿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俊美的小世子。小世子乃是余国公之子,余国公位高权重,只是他一向闭关入深山修行,府中一切便由小世子打理。

那是一个刺骨的冬天,她蹲在街道边喝着热气烘手,眼看着远处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子迎面而来,一身华丽锦服,都是顶好的绸缎,一袭毛茸茸的黑色披风将他包裹得严实,瞧上去就很暖。

他的眼睛很好看,又黑又漂亮,狭长的眼睛微眯着,眉眼间就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垂着首,毕恭毕敬得与他保持几尺距离。

小曲儿仰头望着他,不禁呆了,只觉得这小娃娃真好看。

大抵是她的目光太强烈,小王爷经过她身侧时,却突然低下头来,与她四眼相对。

他停下脚步,眯了眯眼,眉目间已经初显戾气,他伸出手来指着她,冷声道:“国公府附近,为何会出现这种乞丐?”

侍卫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又听他说:“给本候拖下去,给她些教训,本候不想再看到她。”语毕,他阴沉着脸走了。

那一天,小曲儿就这般没有缘由得受了一顿好打,只因为她站在王爷府边上,碍着了他的眼。

包子铺一天天经营,小曲儿一日日长大。

她总是能看到余墨绝经过他身边,只是个头一日比一日高,脸上的婴儿肥逐渐褪去,最终变得棱角分明。

真的是很好看呢。小曲儿偷眼打量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了,才将眼神收回来。

她只知道他长得很好看,走路的模样也极优雅,昂首挺胸,器宇轩昂。所以每次都忍不住偷偷看几眼。

这么漂亮的男子,自然只有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他。这么一想,小曲儿突然觉得,自己三岁那年也的确是污了他的眼睛,所以他才派侍卫来对她一顿好打。

这么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样……小曲儿一边洗刷着手里的碗筷,一边在心里大方的原谅了他。

他就好像是天上的太阳,不论走到哪里都散发着耀眼的气场,她总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只要能远远得看着他就好了,她在心里乐呵呵得想,只要不要被他发现,不要再被他的侍卫用棍子打,就很好了。

那一年,小曲儿十五岁,她有一个小秘密。她仰慕隔壁的余墨绝王爷,仰慕了很多年,很多年。

因为他长得很好看,不管是笑着,还是冷着脸,还是走路的模样……就算是生气时的样子,都很好看呢!

可是在小曲儿及笄后的第二天,兄长却拉过了她的手,对她说:“小曲儿,哥哥为你寻了门亲事,王嫂家的王二,踏实能干,肯吃苦,你嫁过去肯定能过好日子哩。”

王嫂是做桂花糕的,她家的桂花糕很香,她从小就喜欢吃,王二每次都会多给她一些,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小男子。

可她嫁过去了,还能再看到王爷吗?

小曲儿想了想,心里突然有些不舍和难过。

可没人在乎她的想法,很快,两家互相串了门,下了聘,将成婚日子定在了一月后。

日子过啊过的,就在大婚前一星期,小曲儿家却出了事。

那一日,日头很大,正是炎热的七月,绿树荫浓。

包子铺口,一切如常。

可,不过片刻间,一队列侍卫却莫名其妙得将包子铺围了个水泄不通。且,每个侍卫身上,都带着刀,在日光反衬下,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侍卫队的尽头,缓缓走出一人。

狭长凤眼,眉目染墨,余墨绝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唇角尚带着一抹冰冷的笑。

侍卫一个接一个从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来,墨绝从中间走来,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最终,他站定在她面前,盯着她,眸色阴郁。

小曲儿站在家门口,恍惚之间,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他来做什么?她没有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眼看他,也没有再到国公府边上去,他为什么还会来呢,还是说,世子爷吃包子的仗势都是这般大的……

她睁大眼,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的影像,从中透出的满是不解。

最后,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头注视她许久,唇角缓慢开出一抹笑意。

这笑竟是极柔,极软,带着无法名状的呵护之意,他伸出手去揉她的长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阿真,别闹了,随本候回府,那株山茶已经开花,你应该去看看。”

他的眼神很温柔,他的动作也很温柔,就连他对她的说话声,都很温柔。

小曲儿从来没见到过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满脸戾气的世子爷,竟然也会有这般温和的一面。她呆呆得仰起头看他,只见他逆在光里,刺眼的光线打在他身上,愈衬得他眉清目朗。

“跟我回去,可好?”他又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中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可……可我不是阿真,”小曲儿怯怯得开口道,“我不叫阿真,我叫小曲儿。”

闻言,墨绝脸上的温柔竟悉数没了踪影,他沉眼看着她,眼中好似有暗潮涌动。小曲儿双眸清澈见底,目光中透着畏惧,却并无半分情愫。

他狠狠得闭了闭眼,退离她一步,最终又恢复了往前的戾气模样,他冷笑一声,道:“看来是本候……”

正说话间,墨绝身后又响起两道惊吼声,带着畏惧与骇意,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他侧头看去,只见身后,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正诚惶诚恐得走上来,手中还提着大红的布匹。

小曲儿侧头看去,原来是为她置办嫁妆的哥哥回来了,瞬间轻声叫道:“哥,你回来啦。”

余墨绝眉头紧皱,眼中煞气愈浓:“你有兄长?”

小曲儿一愣,随即很快得点点头:“小曲儿自幼没了爹娘,是和哥哥相依为命长大的……”

可她的话音未落,墨绝已略侧眼。看到他手中的红布,突又冷笑了声,指着那手中物什问道:“这是什么?”

小曲儿哥哥诚惶诚恐得对他跪下,跟他说明了小曲儿一个星期后的婚事。

余墨绝面无表情得点点头,随即竟一言不发得走了,所有侍卫全都随他撤离而去。

只是一个星期后,就在小曲儿大婚那一天,他竟又来了。

依旧是那一列侍卫,只是不同的是,今日的他竟也穿了一身的大红锦服,那夺目的颜色配上他的面容,竟是出奇的相得益彰。

当是时,小曲儿正在坐在内室,等着王二家的人来接她。

可是,等了许久,她也没有等到。她朗声叫着哥哥,可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小曲儿不禁有些焦急,她掀开红布盖,走出门来。可刚打开内室的门,一股浓稠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

心口好似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噬,她跌跌撞撞得冲出门去,入眼的却是哥哥的尸体,和手中握剑的墨绝世子爷。

墨绝世子爷也穿着红色的新郎服,黑发红衣,真是好看。

可这么好看的她,手中握着的剑却这般森冷,刀刃上还潺潺留着血。

而旁边,就是她哥哥的尸体,伤口在脖颈处,一刀致命。

余墨绝又对她温柔地笑了,只是这笑,却让小曲儿遍体生寒。

他对她说:“你瞧着真是像极了本候的心上人,特别是这双眼睛。”

“只是阿真是个孤儿,所以为了让你更像她,本候特意除了你的哥哥。”

“现在,你终于完全像她了。”他看着她,眼中满是情意,“来,随我回家。”

他说,让她随他回家。

可小曲儿依旧呆滞在原地,惘若未闻,入眼一片血红之色,那是她哥哥的血液,染红了她的眼帘。

她想大声尖叫,可她的嘴唇中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发出来,她徒然跪倒在地上,跪倒在哥哥身边,可她却始终不明白,明明是这样心善的哥哥,为何就这般死去了。

她感到心口泛出的痛意一阵大过一阵,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去缓解。

墨绝世子爷就站在她身边,依旧如同那高高在上的太阳,高贵不可亵渎。

片刻,他也蹲下身来,又伸出手去抚摸小曲儿的脑袋,而后在她耳边柔声道:“随我回家,我会代替你的哥哥照顾你。”

又是这样温柔的语气,可为什么会让她感到可拍……

她浑身不由自主得颤着抖,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满是骇意,可依旧坚定得摇头,颤声道:“不,我不走!是你,是你杀了我哥……你杀了他……”

墨绝竟也不恼,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卫,那侍卫当即走上前来,将小曲儿整个背在肩膀上,将她牢牢禁锢。

墨绝又说:“将他厚葬。”

然后,小曲儿终究是被墨绝带回了家。

国公府很大,布局大气,到处都透露出王者之气。若是之前的小曲儿看到,一定会感慨这样豪华的府邸,果然很配如墨绝这样的人。

可是,这个很漂亮的高贵世子爷却杀了她的哥哥。

对墨绝这么多年来的仰慕,便以这种绝决的催化,在一夕之间,尽数转化成了恨。小曲儿想,她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杀了他,来为哥哥报仇!

墨绝果真对小曲儿很好。给她穿质地最好的衣裳,给她住最明亮的厢房,还派了很多侍女来照顾她,日日给她吃山珍海味,就连最普通的烧豆腐,都能变化出好几种做法。

可她却再也没有穿漂亮衣服吃好吃食物的**了,因为她有了更坚定的目标,那就是杀了墨绝。

哥哥一直到入土,都没有安定。因为入殓师阙久在距离临安很远的地方,等她赶来,只怕已经太晚。可小曲儿心中却明白,哥哥一定会有未了之事的。

大仇还未报,又怎会安息?

下葬的那天,天挂着阴风。小曲儿身披白麻,瞧上去愈加单薄。她大力地挥着纸钱,看着一张张白纸在空中打着转,就像在诉说哥哥的冤屈。

那一晚,她在坟前站了一夜。而墨绝,就在她身边陪着她。

墨绝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一丝难过都没有。

小曲儿黑白分明的大眼中突然便爆发出强烈的阴郁和愤怒,她咬紧牙,趁墨绝不注意,就冲到他身边去,想要将手中的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可,就在她靠近他的那一刻,墨绝却突然转过眼来,神情自若得看着她,又瞥了眼她手中的匕首,唇角又翘起一道温柔的笑意,对她说:“你总想杀了我。”

小曲儿突然便恨极了他这样的温柔,假模假式的温柔,她高举起匕首,双眼通红得看着他,愤吼道:“我要替我哥报仇!你不是好人!你根本就不是个好人!”尽管……你长得很好看……

墨绝依旧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却蔓延得更大:“阿真,你杀不了我。”

他的目光中,满是自信与了然。

她下意识紧了紧握着匕首的手,眸色依旧通红,语气愤然:“不!我现在就杀了你!”

墨绝眯了眯狭长的眼睛,看着她手中的匕首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光。他嗤笑一声,说:“如此,你便杀了我吧。”

“什、什么?”小曲儿一愣。

“杀了我,”他与她四眼相对,口吻中还带着宠溺,“来,杀了我,为你兄长报仇……”

他的声音好似带着蛊惑,妖孽又清冷,怂恿着她将手中匕首刺入他身体。

“我……我要杀了你……”小曲儿咬紧下唇,痛苦得闭上眼,而手中的匕首,终是颤抖着,刺进了他的胸膛。

浓稠的血腥味瞬间从空中四溢开,她猛然睁开眼,只见墨绝的血正潺潺流出,将她的手染红。

她杀了人,她杀了自己仰慕了十多年的那个少年。

一股不知是惊骇还是报仇后的空虚猛然袭上了她,她愣愣得倒退两步,突然胃中一阵反胃,便吐了一地的酸水。

“呵……”墨绝高大的身体向后倒去,可唇边,却依旧带着自负的笑意,许久,他又说,“阿真,你逃不开我的……逃不开的……”

小曲儿仰头,发出尖锐的哭喊声,她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哥哥和信仰,全都离她而去。

她明明没有做错事,可为什么,她却变得一无所有。

当天夜里,她和墨绝都被侍卫带回了国公府,而墨绝并没有死。

小曲儿想,她一定要再刺杀他一次,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刺偏了!

又是一夜,她偷偷潜入墨绝房内,那把匕首依旧掩藏在她的袖口里,并不易被人察觉。

墨绝却好似料到她会来,半躺在床上等着她,双眸之中,一片幽深与寂寞。

她推门进去,墨绝便侧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轻笑:“果然来了。”

小曲儿恨极了他的笑,这种好似能窥破她所有心思的笑意,真是讨厌至极!

“我要杀了你。”小曲儿站定在他的床边,苍白着脸色,语气如此决绝。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直直得注视着她,可目光却又好似在看更远的地方,“阿真也说,要杀了我。”

小曲儿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可我不是阿真……世子爷,你找错人了,也杀错人了!我的哥哥都是好人,卖的包子都很好吃,皮薄馅大,他们都喜欢吃我家的包子……可你却,却杀了他……”

她伸手胡乱又粗暴得抹了一把脸颊上的眼泪:“现在,我再也吃不到哥哥做的包子了……再也吃不到了……”

墨绝垂下眼,许久,才轻声说:“我府上有一颗麒麟眼。听闻上古神物能复活已逝之人。”

小曲儿一愣,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迅速燃起希望:“真的可以复活?”

“谁知道呢。”他突又低笑一声,继续说,“若是你能帮我找到我的阿真,我便将那麒麟眼给你……如何?”

“好!”小曲儿点了点头,眸中透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光亮,“你将阿真的画像给我!我现在便出府为你去寻找!”

“她的眸子,长得和你一样,黑白分明,漂亮又清澈……”墨绝定定得看着她,“我给你她的画像,你去帮我找,若是找到了她,我便将麒麟眼给你。”

第二日,小曲儿接过阿真的画像,便出了国公府门。

可她徒步走过很多座城池,找了许久的人,却都不曾找到那个叫阿真的少女。可她却不愿意放弃,她想,就算当真找不到阿真,她一定要想办法得到麒麟眼!

而,偏生凑巧的是,就在她回到临安城内的第二日,她便遇到了易容师婳七。

易容师可易面容……突然,她便生出一个计谋来。

易容师婳七就住在临安城内。

此时的临安城内,已是百花凋谢的萧条模样,入眼皆是枯槁之色,甚是冷清。

小曲儿去了婳七所在的那片院落,敲了门,不出片刻,便有个姑娘将门打开。她才知道,原来易容师长得这般好看。

她的笑容带着别样的俏皮,她将她领进门去后,对她说:“我是易容师婳七,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我便可帮你易容成任何你所希望变成的模样。”

她对她说话的时候,微微侧着脑袋,双眼亮晶晶的,瞧上去美极了。

小曲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从身后包裹里拿出那画卷来。将画卷张开,只见那画卷上是一个面容倔强的少女,一袭素衣,发髻简单,只有那双眼睛,漂亮又灵动。

她指着画卷上的女子,对婳七说:“我要易容成这个模样,我要变作和画中人一模一样……你可能帮我?”

“自然。”婳七有神的大眼睛弯作了两片月牙,“酬劳是五百金。”

小曲儿脸色一白:“可,可我没有这么多银子……”

“哦?”婳七脸上的笑意依旧未变,“既然没有银子,那便要用其他东西来同我交换哦。”

“你要什么?”她看着她,目光中透出乞求,“只要我有,我便都能给你!”

她但笑不语,只是一路将她引到了内室,这才浅笑着对她说:“我的划皮骨刀坏了,所以我需要你的一截指骨,重新做一把。”

小曲儿脸色苍白,却依旧坚定得点了点头。

而后,她躺在内室床中,任由婳七在她脸上涂抹麻药。

“为何要易容成这女子的模样?”大抵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婳七决定与她闲聊。

小曲儿听着耳边传来的刀割声,心中不免心悸,手掌握得死紧,一边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缓缓道来。

只是,在说到自己是为了得到麒麟眼时,她却感到婳七的手中动作顿了顿。而后,才又继续割划。

自己的遭遇讲完了,小曲儿干脆让自己陷入睡梦,也好过听着这满室让人毛骨悚然的刀刃摩割声。

等到半月之后她完全康复,已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幅样貌,此时的她,真真正正地变作了阿真。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却发觉十指皆完好,婳七并没有取走她的一截指骨。

她不禁有些好奇,却见婳七已站在了她的房间门口,手中尚端着一碗药。她走上前来,又将汤药递给她,对她说:“这是最后一剂汤药,喝了它,你的伤口才算是完全痊愈。”

小曲儿点了点头,仰头喝下后,问道:“你并未取走我的指骨。”

“是呢,”婳七笑了笑,“既然你是为了麒麟眼……唔,我却该提醒你一件事。”

“何事?”

“麒麟眼并不能复活已逝之人,”婳七的声音极轻,却不容置疑,“区区麒麟眼,又怎会有复活人的功效,你莫要被那个坏心的世子爷所欺骗。”

小曲儿手中瓷碗应声而落,瞬间,被砸得粉碎。

她的脸色惨白,眸中所有神色又一点一点变作了死灰。许久后,才嗫嗫道:“你说……什么……”

婳七叹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轻声说:“这次易容的代价,不如改作你二十年的寿命好了。再过些日子,魅香师忆骨会来长安,介时你交给她即可。”

小曲儿不知是如何离开的小院,她顶着一张阿真的脸,却不知,易容成这样对她又还有什么好处!

就算得到了麒麟眼,她也不能救活他哥哥,如今她还换了个长相,为何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偏生所有的惩罚都要她去承担!

空中不断吹过寒冷的风。她脚步踉跄得走在大街上,分外迷茫。

她想起曾经每次都给她很多桂花糕的王二,若是还未易容,她本还能去找他。可她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没有人还能认出她,是她亲手抛弃了小曲儿的生活。

浑身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她浑浑噩噩地跌坐在地,终是掩面痛哭。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对她好了……

可,不过须臾之间,她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眸中爆发出仇恨的目光来,随即努力支撑起身体,一晃一摇得重新回到那个小院里,敲开了门,直接开门见山得向婳七冷怒道:“我要找灵空师回到过去!我要冒充阿真的身份回到过去!我要报复他!我要亲手杀了他!婳七,婳七,你可知道灵空师在哪?!”

婳七挑了挑眉,再次将她迎进门,反问道:“你要找栖梦?”

“是!我要找她,我要回到过去,我要杀了他……”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溢仇恨,大抵是已坠入了魔障。

“好,我帮你联系她。”婳七笑得娇艳,好似含苞欲放的水仙花,“不如你便在此处歇下,等她来找你。”

于是,接下去的一个星期,小曲儿便为婳七做些杂事,以此作为报酬。

而等到第八天,灵空师终于来了。

依旧是个寒风凛冽的日子,彼时已过了晌午时分,小院门口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小曲儿走上前去,打开门,但见站在门口的却是个目光凛冽的女子。此女一袭宽松乌袍,黑发随意得被一根发带束着,略显凌乱,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姣好面容。只是那双眸子甚是凌厉,透着事不关己的冷意。

也不等小曲儿将她请进门来,她便已分外主动得踏门而来,一边问她:“要找我的人,可是你?”

她的声音很懒散,毫无情绪,大抵是见惯了世间百态,早已学会了冷眼相待。

小曲儿垂了垂脑袋,应道:“是。是我。”

栖梦走进内院,见到婳七也无什情绪波动,只是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只玉簪,递给她,方道:“给你买的。”

小曲儿站在门口,看着栖梦笑意吟吟得伸手接过,显然她的心情因为这只簪子变好了不少。

“你过来,”栖梦突又回头,对小曲儿说,“你想回到几年前?”

“我……”小曲儿咬紧下唇,皱眉想了想,“两年前……两年前好了……”

她点了点头:“我会发动时空逆转,让你回到两年前。”

“好……”她点了点头,又忐忑问,“你想要……什么代价?”

哪知,栖梦却摇了摇头:“我不要代价。”

“不要?”

“嗯,”她继续说,“因缘际会,全看客人造化。有人死在过去,有人误入时空间隙,有人即便平安归来,亦是白发苍苍……有所求,有所失,无需我横加干涉,因果循环就是代价。”

当日夜晚,栖梦便调动了时空逆转。

一阵猛烈的浮沉袭向小曲儿,身体好似在迅速下坠。等到片刻之后,异样消失,周围一片静谧。她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国公府门口。

头顶圆月明亮,空中冷风带着刺骨的寒,想来她确实已经到了两年前的冬天。

此时四周皆无人,她站在门口,只觉有些紧张,她的手掩在袖口内,下意识得紧握住那把匕首。她皱眉想了想,还是决定第二日再来找余墨绝。

只是她正巧转身要走,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这道步伐她太过熟悉,她曾偷偷仰望了他十余年,又如何能不熟悉。

她转过身,果真,在她背后,正徐徐走来一人。

五官精致,眉间染墨。凤目之中略带戾气。只是脸庞相比两年之后的略显青涩。

他与她四目相对,而后,眉头开始皱起,眸中也透出不耐来。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小曲儿已分外主动得走上前一步,目中夹着冷意,对他说:“我是阿真,我来找你,要一样东西。”

哪料余墨绝眼中戾气更浓,竟理也不理她,径直侧头去,对着空中冷怒道:“国公府附近,为何会出现这种乞丐?”

须臾之间,便从他身后飞出一个暗卫来,对他恭敬下跪。

只是不等那侍卫说话,又听他说:“拖下去,给她些教训,本候不想再看到她。”

语毕,他便又阴沉着脸走了。

竟然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说词,小曲儿掩在袖口下的手握得愈加紧,只觉胸腔中有把火在烧,将她的理智烧了个透彻,情急之下,她径直对他的背影喊道:“余墨绝,我迟早要杀了你!”

余墨绝的身形一顿,月色下,他缓缓侧过脸来。看着这般瘦削的她,唇边便绽开一抹冷笑:“哦?杀了我?”

“既然如此,”余墨绝又将视线扫向那暗卫,声音如冰,“就让她明白,是谁杀了谁。”

那晚,小曲儿被暗卫划了十余剑,然后被带到了乱葬岗去。

乱葬岗上,鬼火横飞。那暗卫大抵是有心放她一命,虽将她划得满身伤痕,却并无致命伤。他将奄奄一息的小曲儿背靠在一棵树下,又嘱咐她不要再出现在国公府附近,这才离开。

只是他却没有料到,等到第二日余墨绝打开国公府门,竟看到浑身是血的一个人影,横亘在国公府门口。那拖了一路的血迹,甚是触目惊心。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也已干裂,只有那双大眼,幽暗又倔强。她又抬起头来,定定得看着他说:“我要杀了你……”

余墨绝愈加暴戾,侧过头去,冷怒道:“十七,你没有杀了她?”

身后暗卫脸色铁青,不可思议得看着她,好似看到了鬼。

“呵,”他又突然笑了,只是这笑顷刻消失,他伸手拔出那暗卫身上的剑,便走到小曲儿身前来,居高临下看着她:“想杀本候?”

“我要……杀了你……”小曲儿的声音幽怨,口吻之中的恨意愈加刻骨。

余墨绝面无表情得将手中长剑刺入她的左肩,瞬间,那鲜红的血从伤口溢出,染深了本便被血染红的衣裳。

“还想杀本候?”他又冷笑,看着她又问。

小曲儿一声闷哼,可双眼依旧倔强。许久,才从嘴中发出一个字来:“杀……”

他眯了眯眼,便将手中长剑又刺入了她的右肩,那血从中流出,染红了他的视野。

“还杀不杀?”他将长剑拔出,又问。

“杀……杀……”她的声音越加微弱,那双眼睛蒙上了一层血色和雾气,目光开始变得迷离,终是低下了头来,奄奄一息。

墨绝再一次从她体内拔出剑来,锋利的剑身向着她的心脏位置移去,对准,然后说:“当真还要杀?”

这一次,她隔了许久,才呐呐回道:“杀……”

意识逐渐离她远去,她只知自己要重复说嘴中的这个字,不能忘记,这是她如今的信仰,支撑她活下去的信仰。

她已听不清楚墨绝都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是嘴中下意识得在重复嘴中的这个字,一遍又一遍,哪怕到死,也不愿停下。

寒冽的天,空中密布大朵暗云,压得人喘不过来。

墨绝手中的剑悬浮在她的心脏上方,却没有刺下。他看了她许久,眸中色彩意味不明,片刻后,却将手中长剑往别处一扔,面无表情得侧头吩咐道:“把她搬进来,救活她。”

暗卫浑身冷汗,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当即将她抱进府内厢房,又找了大夫来医治。

等小曲儿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之上,入眼的是陌生的环境,掩藏在袖口的匕首已经消失,且浑身上下都泛着疼。

她皱眉,脑中飞快回忆起昏迷前一刻所发生的事,心中暮然一沉。尝试动了动身体,可一动便是一阵入骨的痛意,让她不禁倒吸口气。

她木然地卧在床上,尽管自己不愿意,可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太过鲁莽。

眼前的情势便是如此,他是主子,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个乞丐,也许她应该换一种方式,否则只怕还未接近他的身,她便已经死了。

又在此时,门边进来一人。她侧头看去,正是墨绝。

他的面上依旧挂着冷漠,走到床榻边,方道:“为何要杀我?”

小曲儿沉下眉眼,那双大眼此时望不清神色,只是许久之后,她才又抬起头来,嘴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说:“我只是用这种法子来吸引你的注意罢了……世子爷。”

余墨绝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显然未料到她会这么说话。随即皱了皱眉:“为何?”

“呵,”她低笑一声,“因为我喜欢你呀,你长得真好看,就好像天上的太阳。”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曲儿的心不知是何缘故,竟漫过一阵压抑的痛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自己此时的撒谎,还是因为那十余年来渺小又悲哀的憧憬岁月。

余墨绝越加诧异,诧异于她的大胆。可不过眨眼便又恢复了冷静,只是唇边露出一笑,还夹杂着些兴味:“是吗?既然如此,不如做本候侍妾,如何?”

小曲儿亦回以一笑:“阿真不做侍妾,只做正妻。”

墨绝嘴边的笑意扩大,眸中的鄙夷一览无余,只听他说:“你可知天底下想入我国公府的女子有多少,凭你区区一个乞儿,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对她鄙夷一笑,转身离开,背影尚夹着分外优雅的孤傲。

月余之后,小曲儿身上的伤口总算是完全好了。

这段时日以来,墨绝隔三差五便会来找她,看上一眼她的伤势,再嘱咐一些按时用药的话。有时又会拿一本古籍来她的房间看,坐在桌边一坐便是一夜。

时日久了,总算有些相熟了起来。小曲儿也会故作憨态得对他说一些集市之上的趣事。她说,他听,这便是他们最多时候的相处模式。

只是等她身上伤势逐渐痊愈时,墨绝却总是偷眼打量她,目光亦是越来越炙热。这不禁让她感到疑惑,面前则依旧不动声色得保持平静,只是在心中偷偷起了戒备。

而,就在她痊愈后不久,在一日深夜,余墨绝又入了她房间来。

窗外的空气愈加寒了,月上杨柳,透出森冷的白。

他步伐沉沉踏进门来,那一双凤眸又如之前那般定定看着她,许久后,才道:“你当真……喜欢本候?”

小曲儿皱了皱眉,干脆反问:“世子爷这是何意?”

“你若当真喜欢本候,那便嫁给我,做准王妃,如何?”他的目光幽深,一眼不眨得看着她,“本候定许你物质充沛,衣食无忧。”

“哦?是吗……”小曲儿垂下眼帘,“只是,世子爷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要娶我做正妻?”

余墨绝唇角又露出一道冰凉的笑,干脆走上前一步,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黑发,才柔声说:“本候要你办一件事。事成之后,许你十里红妆,嫁衣红霞。”

“何事?”

他唇边的笑意愈大,伸手从胸前拿出一样物什,这物什乃是一块断玉,玉身通透,一瞧便知是顶好的质地。

他把这枚断玉交给她,又说:“这是南周三分之一兵符,你且帮我保管妥当,莫要将它落入他人之手。”

小曲儿正要伸手接过,闻言,那手便又缩了回去。她睁大眼看着他,语气有些吃惊:“这般重要的东西,为何要交给我?”

“因为,”他回得波澜不惊,“皇上已经按捺不住,大抵过些时日便会找上门来。介时只怕本候会有生命危险,无瑕再顾上这枚兵符。若是将兵符放置在你这,则相对安全许多。”

“没有人会料到本候会将这般重要的兵符,放在一个侍妾手中。”余墨绝的语气满是笃定,好似已经料定了事情将会如何发展一般。

他手中的半截玉,在月色笼罩下散发着幽光,瞧上去美极了。小曲儿咬牙许久,始终犹豫不决。

“可是,”小曲儿又问,“皇上要这玉,你给他便是,为何要同他作对?”

哪料,他却眯了眯眼,口气带了抹寒意:“若是交给他便可解决问题,本候倒还省了心。就怕他拿了兵符,又要取我国公府上下百余口人性命……”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透出浓烈的戾气,这般阴冷的眼神不禁让小曲儿抖了一抖。

“最多两年,这两年将这枚兵符保存在你处,”他看着她,继续说,“两年后的今日,我娶你。”

小曲儿心下一抖,脑中又浮现出两年之后他手刃兄长的模样。她的脸色发白,声音带上了丝颤意:“好,成交……”

这是接近他最好的机会,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小曲儿想,两年时间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只要赶在真正的阿真来到他身边之前杀了他,她的谎言便不会被识破。

可她并不知道真正的阿真是在何时出现在余墨绝身边的,所以她应该尽快寻到机会下手,否则等待谎言揭穿,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他一定不会饶了她。

小曲儿小心翼翼得将那枚兵符放置在一个小盒子中,再将这小盒子放置在一个上了锁的大铁盒内,最后又把这大铁盒小心翼翼得推到床底最深处去,心想着这般藏匿,一定不会再被人夺走才是。

眨眼之间,已过月余。这几日余墨绝虽不时来看她,可她总没有机会能靠近他一些,暗杀则更是不可能。她总算是想自己应该如何才能接近他,如何才能让他放松警惕,可久思无果,只好搁置,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天气越加寒冽,放眼望去尽是雪白之色,笼在苍茫大地上。

这日,余墨绝又来找她,只是脸色有些莫测。

他对她笑了一笑,目光深邃,而后问道:“阿真,本候交给你的兵符可曾看好?”

原来是来询问兵符的。小曲儿了然,将他一路引进房内,而后又让从床底挖出那只铁箱来。可,待看清楚眼前景象,她不禁一愣。

只见这箱子上的铁锁已经消失不见,里面的小盒子亦已不翼而飞。

她浑身呆滞,大脑空白。她闯祸了,她竟弄丢了南周的三分之一兵符。

“嗯?”墨绝眯了眯眼,又说,“呆着作什么,本候要看到兵符。”

“我,我……”小曲儿脸色惨白,双手紧握,“我明明,明明放在这箱子里的……”

闻言,他低头,伸手翻了翻铁盒盖,才道:“为何本候看不见?”

小曲儿脸色愈青,再不敢多言。

墨绝突又一笑,眸色愈显复杂得看着她,“人在符在,人亡符消。本候只是想让你明白,这兵符还是随身携带为好,莫要这般幼稚,竟将兵符藏在床底下。”

说话间,他便从怀中掏出一条红绳来,而红绳的末端,系着的分明便是那兵符。

小曲儿心中一腔惊骇悉数化作了愤懑,她低下头去,掩去眸中的恨意。

墨绝则走到小曲儿身后去,将手中红绳绕过她的脖颈,而后,帮她系好。这块玉符便稳稳当当得停留在了她的脖颈中间,白肤润玉,瞧上去漂亮极了。

“如此,你便不用再担心兵符被人偷窃了。”他看着她脖颈间的玉,满足地笑了。

日子一天天变寒,户外白雪皑皑,寒气渗骨,尽管是大白天,也鲜少能看到人影。

墨绝也成天在书房和卧室两头窝着,看她的次数愈加少了。

小曲儿只好继续等,可,她却未曾料到,好不容易等到冬去春来、空气转暖时,墨绝却又突然说要去江州一趟,处理公事。

而这一去,便花了足足三月有余。

等到他回来时,身边还多了一个奇怪的男子。此人成天沉默寡言,她只知他唤名云生,自江州一行随墨绝一齐回来后,便在国公府内做些杂事。

彼时已经是炎炎夏日,再加上墨绝因舟车劳顿而休养的时日,两年时间,转眼便过去了半年。

而,三日之后,墨绝终于又来找她。

他对她说:“为了补偿这段时日的空白,明日本候带你去赏荷。”

此时正值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季节,的确是赏荷的最佳时期。

于是,小曲儿终于迎来了刺杀他的第一个机会。

第二日,墨绝果真带上小曲儿一路去了湖边赏荷。

江南景致,婉约柔美,暖风十里,湖水泛烟。临安湖边有繁华似锦的各色花种,湖内荷叶接天莲叶,荷花映日,分外赏心悦目。

墨绝和小曲儿沿着湖边一路走,走得极慢。头顶日光正好,偶有微风吹过,引动衣袂。

而她的右手正握紧一匕首,藏在袖底。

她从未和墨绝这般宁静祥和得相处过,记忆中从认识他开始,她便一直都在遭受苦难与折磨,如今日这样的安宁当真可算是第一次。

可是,这种安宁也很快就要被她打破……她垂下眼帘,心中突觉有些苦涩。

“阿真。”墨绝突然停下了脚步,叫住她。

小曲儿侧头看去,但见墨绝已停下脚步,正望着这一处碧绿湖面。

对,就是现在,小曲儿,杀了他,为爹娘报仇!她在心中这般对自己说,一边将手中匕首握得死紧,而后慢慢走近他。

她的心脏跳得极快,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真可算是老天赏给她的!

可,正当她要将手中匕首挥向他时,他却又突然转过头来,低声问她:“阿真,你家在何处,双亲可好?”

小曲儿心中猛地一疼,脸色亦发了白。她在心中冷笑一声,方道:“阿真不过是孤儿,无父无母。世子爷何出此言?”

墨绝依旧望着远方辽阔湖面,不知在思量什么。小曲儿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又紧,犹豫该不该在此时挥舞出去。

“无父无母吗?”墨绝侧头看她,突又笑了笑,说,“本候亦是从小独自生活,你我倒有几分相似。”

语毕,他又看向她的脖颈,脖颈间的小断玉在日光下愈显晶莹剔透。不等小曲儿说话,他又命令道:“朝中势力分流愈加尖锐,只怕安平日子不会太久。本候将兵符交予你,你须好好保存。”

“是,阿真明白。”小曲儿低下头去,万分后悔方才没有将那一刀刺出,就此错过一个良机。

可不等小曲儿后悔,墨绝突又眯了眯眼,伸手指着前方凉亭,说要过去瞧瞧。

凉亭内,环石桌而坐。湖面凉风袅袅袭来,分外舒服。墨绝便用手支着,闭目休憩。

小曲儿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得释放自己的恨意,她高举起右手匕首,对着墨绝狠狠刺去!

可,不等匕首接近他的身,他却突然睁开眼来,眨眼间便握紧了她的手腕。

墨绝的目中尽是冷意,道:“本候一直好奇你会在何时出手,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要杀了你!”小曲儿的双眼瞬间泛红,对他恨声道,“我要杀了你,为哥哥报仇!”

墨绝眉头一皱:“哥哥?”

“是!哥哥!”还有,那十余年的……倾慕时光。

“可我却不记得何时杀过你的哥哥,”他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脖颈间的断玉,他的唇边突然漾开笑容,继续说,“听说让女子臣服的最好手段,便是让她成为自己的人。不如,今夜便为本候侍寝。”

“你说什么?”小曲儿一愣,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墨绝伸手拂过她的脸颊,说:“正是如你所想那般。”

而当夜晚上,墨绝果真来了小曲儿房内,让她侍寝。

小曲儿不愿,适死反抗,可不论她如何闹,墨绝皆是置若罔闻,将她压于塌下,强要了她的身子。

而后,小曲儿躲在床尾,瑟缩了整整一夜。

一直等到第二日的日光打在她身上,炙热的高温终于让她恢复了意识。

茫然之间,她低头看自己身体上的痕迹,终是再忍不住心中委屈,她将脸埋在双手内,哭得伤恸。

她没有了哥哥,没有了信仰,而如今,连仅存的自尊也没了。

她终于变得一无所有。

时间一刻不停地划过,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掌心中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被阳光洒进房的木窗。

室外分明日头正烈,夏日炎炎风景独好。可为何她却仿若置身九尺寒天。

而,她却未曾看到,此时门外,却站着墨绝。他倚在门后,偷眼打量她。他的双眸幽深,看不清神色,亦不知在想些什么。直过了许久,方收回眼来离开。

三日之后,出乎他的意料,小曲儿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彼时,他正在书房处理公事,她敲门而入,手上还端了一碗鸡汤。她浅笑吟吟地走近他,将鸡汤放在他面前,才柔声说:“世子爷辛苦了,不如先喝碗鸡汤补补身子。”

墨绝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看着面前汤碗,却并不动匙。

小曲儿又笑了笑,说:“世子爷莫非是担心我在里面下毒?世子爷当真是多虑,阿真是真心想对世子爷好呢。”

说话间,她伸手就舀起那汤,往自己嘴中送去。

可不等她送到嘴中,他已伸手抓住她的手,目中有怒气翻滚:“玉石俱焚?果真是个好计谋!”

小曲儿脸色慢慢变得颓败,那双眸中的倔强终于慢慢消散。她颤声说:“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切……哪怕我死……我也一定要杀了你!”

墨绝心中毫无缘由得一阵抽痛,他皱紧眉,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明白为何突然会心悸。

小曲儿挣扎开他的禁锢,转身便想走。

可他却又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许久,才沙哑着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小曲儿一声冷笑,“好一个身不由己。”语毕,大步离开。

接下去的日子又过得飞快,小曲儿总是变着花样想要杀他,可每每总能被他一眼看破,这让她感到很气馁。

眼看时日一日日过去,她却始终没有能力杀了余墨绝,不知真正的阿真又会在何时到来,待到谎言揭穿,只怕她会命丧黄泉。

她越来越心急,布的局更是漏洞百出,余墨绝好似只是陪她玩耍,任她打闹,甚是大度。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又临初冬,距离当初约定,时间已过了足足一年。

这日,余墨绝似乎心情甚好,将她叫到了书房内,而房内书桌上,放置着一盆茶花。

他心情大好地对她说:“此茶花种甚是金贵,养花人培育三年都未曾开花。”

小曲儿冷眼看着,回道:“不会开花,如何可算是茶花?”

墨绝不以为意,耐性得将花盆放在窗口,而后方侧过身来,神色复杂得看着她。

“朝中势力已越加激烈,”他轻声说,“阿真,定要护好断玉。”

“你如何能断定,我不会背叛你?”小曲儿问他。

“因为,”他又笑了,笑中透着自信与了然,“国公府上下百余口性命,皆在你手中。”

她颓败低下头,他说的没错,这么多人命,她不敢,真的不敢……尽管她始终不明白墨绝为何敢把兵符交给她。

墨绝又走到她身侧,将她紧拥入怀:“此事过后,十里红妆。这是本候的诺言。”

她冰冷侧眸:“我不要红妆,我要你的性命,你能给我吗?”

转眼之间,又过半月。屋外天气愈寒。这夜,小曲儿正要熄灯睡觉,可墨绝又破门而来。

他的身上酒气带着一股酒气,他的脚步略虚浮,往日漂亮的凤眸此时已染上一层醉意,见到一袭素衣的小曲儿,便向她而来。

夜色旖旎,他又将她压在床榻上,不顾她的挣扎,同她欢好。到了最后,她已没有力气再反抗,面如死灰地听之任之。

事后,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黯哑着声音对她说:“阿真,本候觉得你的眼睛当真好看。”

“不知本候是生了何病,近日总觉得有些心悸,”他摇了摇迷茫的脑袋,只见红烛迷离中,小曲儿黑发素衣,双眸空洞。心中又是猛地一痛,他皱了皱眉,又舒展开,轻声道,“阿真,待本候为你执笔画像。”

片刻后,他果真取来笔墨纸砚,在白纸上,对着小曲儿的模样,一笔一划细细勾画。

过了许久,他终于放下羊毛笔,面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想来应是酒醒了大半。小曲儿走到他身边去,看到画中像,不禁一愣。

这一幕她着实太过熟悉,这个一袭素衣面容倔强的少女像,正是她曾经所看到的那一副。

猛然之间,有道思绪袭上了她,她惊骇于自己的想法,可事实发展却不得不让她这般想!

是不是从一开始,阿真就是她,她就是阿真……墨绝爱上的,从头到尾都是她?

既然如此,那么是不是表明只要和他说明一切,在一年之后他便不会杀了她的哥哥?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一切又都将从头开始!

念及此处,豁然开朗。小曲儿激动得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都因情绪而颤抖起来:“世子爷,世子爷,我不杀你了,再也不杀你了!我要将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你!”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可她却浑然未觉。她仔仔细细地将他的杀戮,她和他的成婚,以及出门寻找易容师等等经过说给他听。

墨绝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愣怔。许久之后,他总算消化完毕,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你从何处看出,我喜欢了你?”他的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声音更是冷冽。

小曲儿一愣,难道是她会错了意……她并不是阿真,阿真确有其人?

“本候不会爱上谁,”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一字一顿道,“不过约定而已,莫要坏了规矩。”

可,待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分明感到胸腔之中一阵怪异的痛意袭来。他伸手扶胸,却始终不知是为何故。

二人又相安无事度过整个冬季。而,就在来年初春时,异样终于来临。

彼时,小曲儿尚在睡梦中,可不过须臾间,她只觉脖颈间一凉,一道阴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交出兵符,否则——死。”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墨绝为何三番五次交代她要保管妥当兵符。脖颈间的匕首散着幽冷的光,她深呼吸,方道:“什么兵符,听不懂。”

“还狡辩?”这刺客又将刀逼近她一分,“众所周知余墨绝已将兵符交给你,若不交出兵符,我便杀了你!”

众所周知?何谓众所周知?余墨绝明明对她说,将兵符交给她保管,不过是为了方便他更无顾虑地对付对手,为何他会和她说众所周知?

然,就在她分神之际,耳边却传来一声闷哼声,她睁大眼看去,之间这刺客的胸前竟已流血潺潺。她歪头一看,才望见这刺客的身后又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她认识,正是当初放过她一命的暗卫十七。想来应该是余墨绝派他来保护她。

然而,不过下一刻,十七却目光狠绝得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小曲儿心中一紧,瞬间翻身下了床来,一边向着房间门口退去,一边问:“十七,你……”

“抱歉,多有得罪。”十七的声音冰冷,目光诡谲,手中长剑挥舞着便向她而来。而后他挟持着她,一路向门外而去。

出乎她的意料,门外,余墨绝已负手而立,冷眼旁观。

夜风依旧透着寒,他面无表情得看着十七,说:“终于出手了,不枉本候等你这般久。”

十七冷道:“何时发现的?”

“已一年有余。”余墨绝眯眼,盯着十七,“十七自幼同本候一起长大,他从不会忤逆我,让他杀,他定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此时,小曲儿总算发现了不对劲。思绪又回想起一年多前她刚来到时空中时,彼时余墨绝说要十七杀了她,可他并没有。

“大内侍卫从不滥杀无辜,”余墨绝紧紧盯着他,眸色阴沉,“所以你将阿真划至重伤,却不想要了她的命,可你未曾料到,第二日她竟又回了世子爷府。”

“说得在理,”十七的声音阴寒,“真正的十七已在皇宫密牢,而我的面容乃是易容师所变。”

“潜伏这般久,倒也算沉得住气,”墨绝说,“只是你有所不知,方才房内那刺客,乃是本候的人。”

“什么?”十七一愣,声音明显有丝惊愕。

“你在本候身边潜伏这么久,怎能让别人抢去你的功劳。你以为你那是皇上的人,所以你会出手杀他,亦在情理之中。”他顿了顿,继续说,“既然是皇上的人,想来定是为了兵符。”

“交出兵符,我可留这姑娘一条命!”

“哦?是吗……”余墨绝突又笑了笑,“如此,你杀她便是,我随意。”

小曲儿脸色一白,突然有些想不明白,兵符明明在她身上,“十七”亦是知道此事的,他完全可以对兵符触手可得,为何要大费周章得找余墨绝要?

“你看她脖颈间,”墨绝突又伸手指了指小曲儿,“兵符就在这红线上,你取走即可。”

“余墨绝,你疯了不成!”小曲儿心中一抖,不由自主得大声喝出。

“十七”冷笑:“你以为我会上当?废话少说,交出真兵符,否则莫怪我无情。”

余墨绝面无表情笑了笑,竟当真转身,姿态从容得走了。

“十七”脸色更沉,猛地甩开小曲儿便尾随余墨绝而上,可不过眨眼之间,余墨绝突又转过身来,同他相互厮杀。

刀光剑影间,二人殊死搏斗,徒留她呆立在旁边,消化方才的一切。

他说国公府上下百余条性命,全都掌握在她手中,让她务必保管好兵符,莫让他失望;他说要让她变作他的人,才能完全臣服他;他说她的眼睛真好看,所以亲手为她画了像。

可原来,兵符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局。

她终于明白为何他敢随意将兵符交给她,不是因为信任她,只不过是拿她当诱饵,引对方上钩罢了。

夜风徐徐,吹得小曲儿一身的寒。她愣愣得抬头,看着在空中翻飞的男子,心中泛起阵阵空洞。

他利用她试探,利用她做掩饰,最后,又利用她出头,险些做了替死鬼。

而她,究竟是在心痛什么呢?

最终,“十七”败下阵来,被余墨绝关押在了地牢内。

而余墨绝,如今又站到她眼前来。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而后将脖颈上系着所谓兵符的红线放在桌子上,才轻声说:“余墨绝,你果真……不愧是王者。”

“你赢了,赢得彻底,”她的大眼中一片沉寂,再没了一点神彩。隐约之间,她感到脸颊上一片湿润,却始终没有伸手去触摸,不愿相信那是眼泪,“不管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我都斗不过你,我永远都不是你的对手。”

“我早该明白的……”她收回眼神来,后退一步,喃喃道,“我早就该明白的……从一开始,我便赢不了你,更不该出现在这里……如今,什么都没了,真的什么都没了……”

余墨绝心口又泛起一阵诡异的疼,他想同她说解释,可他无话可说,因为事实,正是如此。

他利用了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利用,没别的了。

“再见了,余墨绝。”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心如死灰。

而后,她跌跌撞撞得冲出府去,再顾不上身后余墨绝对她的叫唤,径直咬破左手食指,将血珠挥洒在空中。时空之境瞬间被拉开,小曲儿进入,终于结束了这场荒诞又无意义的旅行。

再睁开眼,她已重新站在了婳七的小院中。

依旧是深夜的天,冷寒的风,院中景色萧条,前方房内烛光闪烁,看上去很温暖。

她走到门前敲了门,片刻门开,露出婳七略带妩媚的脸。她将她引进门来到桌边,栖梦便递给她一杯暖茶。

她伸手接过,眼前情景和她回到过去时的那一刻一模一样,栖梦依旧在喝茶,婳七的手中依旧握着那根栖梦送给她的簪子。

“我在过去呆了两年,”小曲儿看向栖梦,“这边的时辰过了多久?”

婳七对她笑了笑,解释道:“你从何时回到过去,就会回到何时。对我和栖梦而言,刚送你过去,你便回来了,顶多存在一炷香时辰的误差。”

小曲儿了然,低头笑了笑,正要对她们道了谢离开,可刚站起身,一阵天盖地转的晕眩便传了来。

她的脸色分外惨白,只觉呼吸都开始困难。晕眩之中,她想,或许这便是栖梦所说的因果循环了吧……

等她再转醒,已是三日后。灵空师栖梦已经走了。婳七依旧笑意吟吟得站在她的床头,对她说:“恭喜,你有喜了。”

她一愣:“你说什么?”

“你有孕了,”她笑着说,“已经两月有余。”

“这,这不可能……”她浑身呆滞,大脑空白。只是双手还是下意识得抚摸上了小腹,动作轻柔。

只听婳七又说:“只是这孩子是在历史中造就的,只怕命格会比较特别。”

小曲儿愣愣得抚摸上自己的腹部,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可孩子的父亲却是她的仇人,也许,这就是天命给她的报应。

不,她不能让自己一辈子活在他所带给她的阴影中,既然杀不了他,那么就让她忘记他,忘记所有的一切,找个村庄,好好养育孩子,过平静的生活……

耳边,婳七说:“我会让魅香师忆骨来临安,你介时可以去找她,然后给她二十年的易容代价。”

小曲儿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果真,不出一月,魅香师果然来到了临安,于是,她去找她,恰好能求一味忘情香。

所有回忆全都结束,桌上的烛芯已经烧得很长,小曲儿瘦削的手握紧桌上茶杯,对忆骨说:“这便是全部的经过,麻请您取走我的二十年寿命吧……”

烛火辉映,忆骨的脸带了一层朦胧色。她看着桌上红烛,拿起桌上剪子剪短焰中烛芯,这才重新看向她。

忆骨避而不答,问她,“你打算用何交换忘情香?”

小曲儿一愣,脸色有些赧然:“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忆骨注视她许久,才说:“我要你的三滴泪。”

“仅此而已?”她惊讶。

“仅此而已。”

忆骨让她躺在房内床上,取了她的三滴泪,以及二十年的寿命。

在小曲儿昏迷的几天内,她完成了忘情香的制作,所以等她醒来时,忆骨已将忘情香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伸手接过,径直拉开口子将瓶内魅香尽数吸入,动作决绝,毫无留恋。

“终于解脱了……”小曲儿笑得空洞,“我终于解脱了……”

一个时辰后,她面带笑容得离开,欢喜得跟忆骨告别说:“忆骨姑娘,我走了。我要找个小山村,将孩子抚养长大,虽然我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可是……可是我觉得我不是很想知道呢……”

忆骨亦同她挥手,以示告别。

小曲儿一路走远,忆骨便倚在门边,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了眼前。

呆立许久,她才收回眼神来,看着眼前姹紫嫣红的花色,心中却莫名空旷。

她要尽快收齐灵物,让师傅复活。

她别无选择。

忆骨的双眼莫名变得冷漠起来,她峨眉微皱,径直关了房门,便一路向着墨绝国公府而去。

墨绝国公府门口,她敲了门,让小厮去通报,不出片刻,那小厮便将她领进了屋去。

亭台楼阁,花楼水榭。几个路转,她终于见到了余墨绝。

余墨绝的脸色憔悴,躺在病床上,瞧上去很不好。

他的唇色苍白,伸手咳嗽了了声,狭长的双目看着忆骨,说:“你找本候?”

“在下魅香师,忆骨。”忆骨略颔首,禁止开门见山,“你在找一个叫阿真的女子,可对?”

他眸色一亮,可随即又暗了下去,唇边的咳嗽越发厉害了,咳得连脸色都泛起了红。片刻之后,他才皱着眉头,眼中现出痛意,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我一直都知道阿真就是小曲儿。”

忆骨一愣,显然未料到他的话,不禁问道:“既然知道是她,为何还要杀了她的兄长?”

他的身体重重靠在床沿,仰头大笑,笑声悲怆至极。他说:“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若我不杀了她的兄长,她还会去找灵空师回到过去吗?若我不杀了她的兄长,我记忆中所有关于她的一切还会存在吗?若我不杀了她的兄长……我又如何能让她明白,失去至爱之人,是何等痛苦!”

说到最后,他的双眸一片绯红,就连双手,也在颤抖。

“我从未见过她那样漂亮的眼睛,”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仿若陷入了回忆中,“我从小就认识她,她的眼睛很特别,就算她换了个模样站在我面前,我也能一眼认出她。当初,我以为他是皇上所派的奸细,所以我才把她留在府中。可她却是为了杀我,不是为了兵符……”

她每天最大的烦恼便是纠结该如何杀了他。各种幼稚的手段让他啼笑皆非,他突然觉得,似乎这样任由她闹着,也不错。

而他不过是在利用她,利用她来观察假‘十七’,利用她来转移视线……一个女人罢了,他想,就算她真的死了,又如何呢,一条贱命,又如何能与兵符相提并论。

可,真正到了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她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她不是贱命,泥潭早已深陷。如果她死了,他只会生不如死。

最后,他便只能看着她这般消失在他的眼前,宛若一片下落的枫叶,决绝又单薄。

他在她身后大声喊她的名字,可是她再也没有回头。他想冲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可他却发现自己竟不敢。那一刻,他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阿真就此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个一向冷傲俊朗的余墨绝世子爷,便在一夕之间,颓败了下去。

他躲在地窖中,酗了整一月的酒,再不知白天黑夜。他只知道,偶尔恍惚从醉梦中转醒,心口便总是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空洞,这样疼。

他自小便是独自长大,他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早已习惯了偌大一个国公府,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可大抵正因如此,所以他才害怕再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孤单日子罢。

他没日没夜地喝酒,眼前总能浮现起她泪眼婆娑的模样,瞧着便让他觉得心疼。

他这般想念她,想念她的一颦一笑,想念她的吴侬软语……一直到了月余后,他才走出地窖来,浑身邋遢得不像样。其后,他派出无数的人,在各个城池村镇反复寻找阿真的身影,可却毫无进展。

又过几日,寻找之人依旧一无所获。他恍惚间想起,曾经阿真同她说的那些话,她对他说她其实是隔壁的小曲儿,她求他不要杀了她的兄长,求他不要再干涉她的生活。彼时他喝醉了酒,记得不太真切,可印象中确实有这样一段对话。

思及此,当下他便率领了一对带刀侍卫,去了隔壁的包子铺,团团围住。

他终于看到了此时的小曲儿。依旧是这样的眼睛,尽管容貌不尽相同,可那双眼睛……确实是她。

那个瞬间,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五岁那年,似乎也曾见过她的眸子。他厌恶她这般明丽透彻的眸子,才让十七将她打了一顿。

他心中瞬然泛起一阵柔软,他想,他可以把她带进国公府,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这个想法让他微微安下了心,打算等小曲儿七日后的婚礼上将她抢回国公府。如此,所有的一切便都圆满。

可,三日后,他的府上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是时,墨绝正在院中舞剑。

刀光剑影间,他看到一个姿态绝色的女子迎风而来。她着一袭宽松裙袍,黑发随意得被一根发带束着,面容虽妍丽,却透出事不关己的冷意。

她对他说:“我是灵空师栖梦。此番前来叨扰,是为一件事。”

他停下手中剑:“请说。”

“世子爷还记得两年前的阿真姑娘,”栖梦的声音冷清,“按照发展,她会在三月之后,找我调转时空,回到两年前。想来此事她已在历史中同你说明。”

“是。”墨绝皱起了眉,“所以?”

“是以,你仍需杀了她的兄长,由此,她才能去找易容师修改容貌,再找我调转时空,一切按照历史发展。”她面无表情得看着他,声音宛若冰石落盘。

余墨绝眼中爆发出杀气:“若我不杀,当如何?”

她的声音依旧冷漠:“你若不杀,她便不会回到两年前。遂两年前的一切,将从你脑海中抹去。你不会再爱上她,从此同她再无交集。”

“放肆!”他眼中戾气愈重,“四日后,本候会娶她入府,怎会同她再无交集?”

“天命如此,所谓因缘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不信,我亦无法。”栖梦转过身去,“支撑这段孽缘的根源,乃是你弑杀她兄长。无根源,何生缘。”

话音消散在空中,她走了。

手中长剑颓败落地,他赌不起,亦不敢赌。

最终,四日之后,他还是手起刀落,杀了她的哥哥。

而小曲儿一直在猜测的、这段时空逆转的代价,正是她兄长之命。

往后一切依旧如历史那般,展开得不疾不徐。

他杀了她的哥哥,又给了她阿真的画像,而后,小曲儿果真去找了易容师更改样貌,又找了灵空师回到了过去。

这便是所有一切的因果。因缘际会,有始有终。

余墨绝重新将目光扫向忆骨,唇角依稀可见一抹自嘲。他说:“这便是我为何要杀她兄长的原因。”

他不愿只成为她命中的过路人,所以他在赌,赌这一场杀戮爱恋,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即便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也比彼此成为陌路人强上一些。

“即便是恨,我也不后悔。”余墨绝侧头看向窗外,“如此,她一生都不会忘记我。”

忆骨垂了垂眼,轻声说:“是吗……”

“即便是孽缘又当如何,她逃不开我。”他的眉宇间似又染上了抹冷傲之气,尽管嘴唇苍白。

“可是,”忆骨看着他,“却在方才,她从我处求了一抹忘情香,她已经将你忘了彻底。”

余墨绝面容瞬间僵硬,看着她的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如今,你同她,还是成了过路人。”忆骨继续说,“兜兜转转,你同她的结局,或许注定只能彼此陌路。”

“不!”一声怒吼从他嘴中发出,他狠狠得看着她,“我已派出侍卫去将她请回府,她很快就能回到我身边!”

忆骨眼中带着一抹怜悯,说:“可她终究还是忘了你,她再也不会爱上你。”

“不,不会的……”他眸中的慌乱愈加明显起来,片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她急切道,“对了,动情香,魅香师可制动情香,你说你想要什么,一切我都能给你!”

忆骨眸色微不可闻的一道起伏,而后说:“是,我可制作动情香。而代价……我要麒麟眼。”

当日,余墨绝便拿出那枚麒麟眼交给她,而三日后,她上门,将那抹动情香交给了他。

而彼时,小曲儿已被余墨绝请到了国公府中,只要余墨绝给小曲儿闻了那抹动情香,那么一切都已结束,他们终于能过上平静生活。

彼时,忆骨从国公府中走出时,心中甚是平静。此行终于得到了麒麟眼,且还有二十年的寿命和三滴泪,这个结局可谓圆满。

只是,正当她要出国公府中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少年的叫唤声。

“敢问,可是魅香师忆骨?”

她侧头,只见身后国公府门边,正站着一个少年,瞧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着下人打扮,只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与外表格格不入的沧桑。

她微颔首,答:“正是。”

少年低垂眉目,走到她身边,对她说道:“我叫云生,年余之前,被墨绝世子爷从江州带回国公府,专门做些杂事。”

而后又说:“忆骨姑娘,在下想同您一起走。”

忆骨不禁有些诧异:“同我一起走?”

“是,扫地擦椅,做饭洗衣,这些活我都能干。”他顿了顿,又说,“只求姑娘能将我带在身边。”

忆骨眉头微皱:“可我已习惯一个人。”

“我不要报酬。”

忆骨想了想,唇角便绽开了一抹淡笑:“如此,你随我来。”

小说《魅香师》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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