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宫妃至妃位时，已可独居一宫。昌妃喜静，早为妃位又是太子东宫居人，却主动选了明和轩居住，后来才迁入芊鸢宫。待夏疏林和苏昭仪到达时，她已在芊鸢宫宫门前守候。

芊鸢宫选址闹中取静，宫门前两边花盆栽满白黄水仙花，春风一吹，满处沙沙轻响。昌妃立于宫前，纤弱身子在风中轻颤，仿佛随时乘风归去。

“昌妃身子弱，何至于出门迎接。”夏疏林惊了一下，赶紧让元宵元宝同清兰一起，搀着昌妃进宫。

“皇贵妃身份尊贵，嫔妾不敢不亲自出迎。”昌妃用词极是客气，却半分不损她清冷的气质，反而突出了一份恭谨至柔的女子之美。

几个丫鬟搀着昌妃进了宫，夏疏林随后跟进，苏昭仪蹙眉跟随。乍一进宫，夏疏林就闻到了一股浓郁又熟悉的中药味。看来，昌妃同她的蔺哥哥一样，也是时常让太医煎药的主儿。

“怎的这么浓的药味。”夏疏林陪沈蔺久了，已习惯了这股药气，苏昭仪却不适应，水袖在鼻前摆着，嫌恶的表情清晰可见，小声嘀咕。

夏疏林心里暗笑，佯作未知，三个宫妃很快坐到一块。昌妃遣了丫鬟去端药，歉意地道：“贵妃娘娘，嫔妾长期身体抱恙，遂时常饮药。宫内满是药气，望娘娘多加包涵。”说着，略显讶异地看了苏昭仪一眼。“不知这位是......”

“见过昌妃娘娘，嫔妾苏昭仪，是上次随皇后进宫的女子。初初与娘娘相见，还望娘娘日后多以指教。”苏昭仪看在昌妃的位子上，行了个万福，口气却显得轻浮。昌妃乃是东宫老人，只是气质虽然独特，却有一副病弱的身子，让年轻貌美的苏昭仪心里大是小看。

“苏昭仪？原来如此。”昌妃眼里一抹惊讶一闪而过，没有掠过夏疏林的眼睛。夏疏林心中一动，果然......

“上次昌妃娘娘向本宫赠的礼，本宫甚是喜爱，听闻昌妃娘娘身子不爽，不喜出宫，怕无见面时日，遂携回礼而来。元宵，把本宫的画轴拿来。”

夏疏林口吻平淡生疏，仿佛只是为一次回礼而来。她让元宵上前，拿了份字画卷轴给昌妃。昌妃展开卷轴，苏昭仪好奇探头看去，差点没笑出来：只见卷轴上弯弯曲曲几条墨水线，勉强勾勒出小猫两三只。旁边歪歪曲曲几个墨水字，仿佛是仿效昌妃挂于宫中四处的画轴而作，却毫无其神韵功底。

“这......这是贵妃娘娘的佳作？”苏昭仪绷着张脸，怕自己笑出来，但她身后的丫鬟定力不足，已经笑出声。

昌妃睨了她们一眼，慢慢合上手中卷轴，道：“娘娘的心意，昌妃领了。娘娘果真是个妙人，描画虽稚嫩，却已领会嫔妾山水画中神意。”

天可怜见，夏疏林一分字画也不晓，光是勾勒出这几笔，就已尽了最大的力气。夏疏林吐了吐舌头，仿佛一个符合这年纪、天真无邪的少女，气呼呼地道：“字画如此难，真不知娘娘和皇上怎么做的。”

“字画之道，不可过急，自有修行之妙。”昌妃轻轻咳嗽两声，一碗中药端上来，苏昭仪脸上的厌恶之色已经无法掩饰。昌妃视若无睹，饮了两口，拉起浅紫绣花长袖，露出一截水灵灵却有些苍白的皓腕，道：“娘娘若有兴趣，可向太傅讨教。”

“那就麻烦娘娘牵引了。”夏疏林展颜而笑，两人若无其事谈起字画来。距离感虽是分明，倒也不露怯。

“两位娘娘真是坏心眼，可不要把妹妹晾在一旁。两位娘娘自皇上身边待到现时，关系好的很，不知妹妹还有没有空隙可坐？”

苏昭仪已经明显不耐烦起来，她自幼习女德针线，信奉无才就是德，对山水画技艺自然无半分兴趣。本以为有偷听两位娘娘交谈秘密的机会，但怎么看，夏疏林和昌妃的关系都一般般，只是同好相仿而已。

昌妃又是个后宫女子不常听说的病秧子，比起与皇后针锋相对的沈姓女子毫无竞争之力。

夏疏林这才作恍然大悟之色，叹息道：“是本宫的不对，忘了苏昭仪还在此处，本宫幼不爱识字，如今想习起字画，这才找了昌妃娘娘。苏昭仪若无兴趣，不妨改日再叙。”

苏昭仪笑道：“娘娘这么说可折煞了妹妹，妹妹爱听两位娘娘说话得很，只是宫中还有些事，恕妹妹告退。”

说完，苏昭仪急匆匆地掩着鼻子走了，任谁看她的背影，都看得出那发自内心的焦躁。

芊鸢宫内重新恢复了平静，昌妃缓缓喝了一口药茶，垂眉道：“昭仪并非性静之人，约末日后不会再踏入此宫了。”

“在她们眼里，你没有和皇后竞争的能力，试探一下足矣。”四处已静，元宵元宝探了无人，昌妃的丫鬟则去看了药炉。夏疏林舒展了身躯，笑容消失，神色比刚才的苏昭仪更不耐烦。

“苏昭仪位子低微，比起贵妃娘娘不算什么。不知贵妃娘娘怎会有心听她说话？”

静雪乃是昌妃之名，比这俗气的封号更适合她那不近人间的外貌。

遇昌妃后，夏疏林已记下东宫妃子们的名，故而听了也不显疑惑，也饮了一口清冽如雪的药草茶，轻轻笑道：“若只有苏昭仪一人，疏林定会赶她远远的，再也不见才好。此类女子，疏林一直厌恶。只是苏昭仪不只是苏昭仪。”

“娘娘是在借苏昭仪，试探静雪是否会站在皇后那一边？苏昭仪虽有几分小聪明，却性子愚蠢，耐不住气，静雪定然看不上眼的。”

昌妃低垂眸子，语声轻柔，包含的话语却十分犀利。

她果然聪慧。夏疏林心中微凛，斟酌着语句。若是用欺瞒之术，昌妃必然不会以诚相待。唯有吐露真话，但又不完全，才能够与这等聪慧女子持棋交谈。

“昌妃娘娘虽有那层身份，性却聪慧之极，想必不会看上皇后。”夏疏林浅浅一笑，“且昌妃娘娘想必已对宫中形势多有了解，到现在不与皇后相见，反而与本宫相见，已经说明昌妃娘娘对皇后不感兴趣。因此，本宫更想试探的，是皇后对昌妃娘娘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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