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松烟墨
古都洛阳,小小繁荣之街。
路人各形各色、店铺五花八门、门庭若市、却又懵懵懂懂。
淅淅沥沥,正值雨季,细雨随风飘落于此。潮湿的空气中泛起大片白雾,朦胧而又沉闷。
在此其中,殃祸以沧桑美感博得烟雨青昧,与飘渺仙意相互衬托,在五花八门的店铺中成功脱颖而出。
店内依旧是那张刻印着单调画样的屏风:零散之池鱼、僵硬之涟漪、规矩之荷叶。诸多元素相融,竟出奇的契合。
但,为何如此单调,予人悲凉之感?
不过是历史悠久罢了。
殃祸,予你所愿,予你所念。
立春闭店,雨水迎客。
『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
正所谓:‘黑白居,青石巷,柳絮纷飞墨点香;烟花笑,雨朦胧,伊人持伞独自行’。
但此非江南,即便闯入一抹曼妙美景,也终究抵不过江南烟雨。
伊人缓缓而至,淡然收起诗意般的油纸伞。
一身浅灰古法旗袍,无繁杂花纹,却很是庄严。微卷青丝及腰、冷漠双眸闪动,浑身透露出孤傲冷艳之感。
风轻掠,戏弄着她额前几缕碎发。
她似乎不爱笑,整个人一直处于防备且冰冷之态。冷则冷矣,但非憎恶;艳则艳矣,亦非俗气。
“如此精致的油纸伞,倒是许久未见了。”池鱼夹杂着悲伤与压抑之感出现在伊人眼前。
“欢迎光临殃祸。”
旗袍女子不搭话,轻柔拂去赖在衣裙上的水珠,在池鱼的示意下落座客位。
安放好油纸伞后,她端起热茶轻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此目的:“老板娘,我觉着你这不像典当行,不过我倒想看看,那虚幻的典当品究竟为何物。”
话毕,从包包中掏出一张泛黄当票。
“夕暮?”一旁的鹦鹉叼走纸张放在池鱼女子手中,池鱼看了一眼,道:“很、很好听的名字。”
本是赞美之意,但语气却如泣如诉,令夕暮不免蹙眉,怀疑她言语的真实性,一时间欲言又止,不知作何答复。
场面一度尴尬,瞧着女子哭腔更甚,鹦鹉似是不忍直视,竟以翅膀羞愧遮脸。
二人一鸟硬生生僵持了片刻,愣是没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呜呜,此、此当票、确为、呜呜、本店之物。”池鱼抽泣着打破了僵局。
夕暮眉头轻蹙,视线在一人一鸟间徘徊:人愁云惨淡,一直以衣袖拭泪;鸟半翅捂脸,脸上竟能看出些许嫌弃之情。
似乎察觉了夕暮的眼神探究,池鱼揉搓着红肿的眼睛,道:“抱歉。”
“切莫在意,她每至雨水节气便如此。就当她发神……呀——!”
鹦鹉嫌弃地看着池鱼,丝毫不放过一丝能损她的机会。只是话至一半,却突然被池鱼打落地面,摔了个‘狗吃屎’的模样。
它怨恨瞪着正揉搓双眼之人,接收到威胁的眼神,不再说话,乖乖飞落其肩。
池鱼顿时收住泪水,抽泣声亦渐渐消散,但神情依旧如此哀伤。
夕暮看着这小小的闹剧,不免笑了,语气也随之轻快了一些:“冒昧说一句,你家鹦鹉,很是新奇。”
“它性子桀骜、话粗,不好训养,望多担待。”可能哭了许久还未定神的缘故,池鱼的声音变得奶呼呼的,着实诡异:“言归正传,此当票是殃祸所出,但此当物有些许特殊。”
夕暮疑惑看向她。
“赎回与否,皆由客人抉择。”
“什么意思?”夕暮听得糊里糊涂的。
“殃祸之物皆可免费赎回,且不限年份。”池鱼捏着当票,奶声奶气道:“但此物予你选择:赎之,当票毁;弃之,当物毁,今后再无归赎可能。”
然后在夕暮未反应之时,池鱼已经起身离开了正堂。
“这,嗯?”
话语戛然而止,主位女子早已离去,只剩下那只白毛鹦鹉飞落桌面。
“冰美人?我很是好奇,你为何如此淡漠冷静?当真不怕我们诓你?”鹦鹉细细梳理着毛发,嘲弄看向夕暮。
但夕暮却只扫了它一眼,并未有任何反应。既然人家不屑搭理,那也不便热脸贴冷屁股吧。
突然,里堂传来碰撞声,鹦鹉急急忙忙飞入里堂,从中传来了模糊的交谈声。
少留,一人一鸟走了出来,池鱼眼眶红肿更甚,脸色也极其疲惫。
她将一个方形盒子放在夕暮客桌,示意其随意而为之。
如此寻常的盒子却难得给人一种悠久之感。
夕暮在脑海中快速过滤一番,想了千百种可能,也未能猜中此为何物。
她稳住心神,打开盖子触及当物的一瞬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生出一股可怕的窒息感。
她重重合上盖子,轻喘气,没了先前的淡漠冷静:“我、我不赎了,我不喜欢。”将方形盒子胡乱推离。
池鱼眼中带泪,无声一笑:“夕暮小姐的油纸伞,是亲手绘制而成的吧。如此这般,此物不是正好合适吗?”
池鱼轻柔揭开盒盖,趁夕暮发呆片刻,展开了她身旁的油纸伞:高山流水、大气澎湃、素净高傲尽显其中。
池鱼轻笑将伞缓慢举起到二人上方,夕暮竟像被蛊惑般伸手抚摸着那盒中之物。
盒内实乃一尊古旧的松烟墨:‘自昔东山之松,色泽肥腻,性质沉重,品惟上上’。
在其表面竟还雕刻着‘朝夕’二字,歪歪斜斜,粗糙至极。但又有谁知,此二字的真情实意呢。
“‘东山之松,色泽肥腻,性质沉重,品惟上上’,此墨为古松所制,得来非易。”观夕暮逐渐黯淡的神情,池鱼合起油纸伞递过,泪眼婆娑地说,“赎回与否,皆为你意;大雨将至,夕暮小姐当缓缓而离。”
夕暮回神,接过油纸伞踉跄起身,看了此墨一眼,执意离去。
池鱼叹气,无言收回松烟墨。
“我不懂。”夕暮意外折返,冷声质问,内心的疑惑始终大于理智。
“它确是你之物。”
“我信!”
看着池鱼手中的松烟墨,夕暮内心的疑惑更盛,“但为何我会有如此强烈的窒息感?其中还夹杂着很多不知名的情绪,我不懂。”
池鱼不语。
“自从踏入此处,我心中的疑问就未曾减少。我以为我会很理智地面对所有,但这墨的出现,当真令我破防至极。”夕暮软下语气,声音不自觉带了些迷茫,“我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很不可自控,本不该轻信这般荒谬,但是内心的盲目却一直占据着我的理性……”
“在调查无果下还能找到此处,已经是你最大的荒谬。”池鱼上前将松烟墨塞到她怀中,悲伤地说:“殃祸介乎于寻常及异常之间,其中真假都由顾客自己探寻。”
夕暮轻抚着怀中之物,欲言又止。
“既然你觉得自己一片空白,不能自控,那便自己设法找回自己。”池鱼叹了口气,“属于自己的答案,别人无法相助。你名唤夕暮,此墨条就只能是你之物。雨水已至,夕暮小姐该离了。”
伊人无言离开,沉闷烟雨瞬间带走了她的踪迹。
“是谁以命相抵,又是谁永坠心田。”
清晨与黄昏本不该一起出现,但你们却可以。尘封已久的松烟墨,是否能让他们冰释前嫌吗?
雨水越下越大,池鱼情绪突然崩塌,哭腔愈盛,眼泪宛若此时雨水,泪流不止。
鹦鹉无言,抬起翅膀替她抹去泪珠。
“拿开,呜呜,呜呜沾我一脸毛。”
“嘿!听听听听,我可太委屈了。”鹦鹉气炸了,又不敢把翅膀甩她脸上,只能一边被嫌弃一边嘴炮她。
一人一鸟边斗嘴边离开正堂,声音渐减,身影渐散。
店内那张屏风再次五彩缤纷,隐隐有喧宾夺主之势。
雨水已至,殃祸内,出现一道手持雨繖的苍老人影。
“欢迎光临殃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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