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月色相合，秋鸣盈耳，风起笙吟。

青奴的屋子里还点着灯，她并无心入睡。今晚的这件事，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她的身体总觉得有一股燥热在搅动，颊色如樱。

难道是今夜不该在外野浴，气血心津失了调和？

师傅瓯野子，曾教授过一些导引之术给她，据说是一位世外隐士偶遇时，才传授给他的。略略几个吐纳的技巧，便可以心神静如深眠。瓯野子曾说，不可小看了导引吐纳之术，当年郑国的夏姬公主，在十几岁时，因在梦里与神人相合，得到了一套吐纳导引之术，后年过四十而依旧娇柔如处子，容颜不改，御男如走马。可见，其功不可小觑。

不过这会儿，青奴也无心修什么御男之功，她不由站起身，打着灯笼朝刚才关押奴隶的石室走去。

才到窗外，忽见里面熄了烛，师娘朱嫣出来，神色悻悻的，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自顾离去。师兄甘缰接着出来，敲了她一记额头。

“噢！你这人…”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恼怒和窃喜。

“你来做什么?”甘缰戏谑地问。

“看看那个奴隶如何了？”说着，她就向里张望，被甘缰拦住。

“休看了，救不活。都是个血人了，再壮的汉子也扛不住。”

青奴怔了一怔，忽生可怜之心。

“那如何向师傅交代，这可是越王给的奴隶。”

“哼，就说是这个奴隶自己逃出去又掉落了山崖，拖回来就不治，再说”他邪笑一声:“师傅何曾真忌惮越王。”

青奴不太懂这句话，不过与她无关，只是她又何曾晓得，以后的波澜。

“明日一早，随我去采办师傅交代的伏龙肝如何，想来该使上的时机到了，刚才师娘那边也打过招呼了。”甘缰无所谓地说道。

“哼，你自己干这档子事吧，不要叫上我。”说完，青奴扭摆着小腰离开。

甘缰看着她的背影，浅浅一笑忽然又一声暗叹。

次日，天才浮白，俩人就动身出了山。这伏龙肝，是一计极重要的铸剑药材，虽大有用处，然而不易存放，在山中容易潮湿而化。置办回来后须封在灶火边，可是正经好人又偏偏不能接触，所以只得置于横梁之上，以火味相稀。更重要的是，伏龙肝一次用多少剂量，是不能外传之秘密，次次都必须出山采办，不能让外人揣测出来。整个剑庄，只有师傅瓯野子和甘缰才知晓其奥秘，连师娘朱嫣都不清楚，至于青奴，一个小孩子，她能看到的都是大人愿意让她看到的。

市井之内，熙熙攘攘，皆为利而来往。越国人和中原各地风俗极为不一样，当中原各国都已宽袍阔袖，顶冠峨带，越人的穿着和久古以前的时候无本质的差别，依旧喜欢断发纹身漆齿，行为举止上也较少在意所谓“礼义廉耻”，更多的是利来利往。尽管看上去他们比中原文化落后，可奇怪的是中原各国不太将其看作蛮族，待之比北方西部的戎族和胡人要好得多。更奇怪的是，越人也不太积极学取中原的文化，有些人还在过刀耕火种的日子。

日近正午之时，二人已觉饥肠辘辘，便赶紧进了食肆弄些吃食。甘缰自不会亏待青奴，

上了一家上好的酒肆，才落座吃了几口，忽然店里一阵骚动。只听得一个店主的声音响起：

“高人，您这酒钱可不能再拖了，已经好几个月了啊！”

“且上得酒来，还能欠你不还不成。不过是出来的匆匆了些，未带上而已！”

甘缰只当是一个赖账之徒，并未多在意，随意瞥了一眼，不想竟挪不开眼睛了。

一个敞开衣衫的四十岁以上的男子，面容若鹰隼，目光却极锐利，身形如一干老之松，正大摇大摆地躺在地上，似醉又未醉，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唱着一首楚地的歌曲：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散发而歌，在中原处处可见这样的隐士，而越国人虽狡黠而无高节，这样的人倒不多见。

“是个楚人啊。”甘缰啜了一口汁水，悠悠说。

更诡异的是，这浪荡不羁的楚人边上，坐着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妇人，气度高贵，秀目如波，身姿极其挺拔。如果说师娘朱嫣是一朵野山茶，这妇人的风姿就是出水荷花，不可相提并论。

这样极不和谐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妇人气若神闲地竟然打起了冥思，既不管也不离，看起来不是头回这样了。

甘缰扔了些钱给小二，打听了起来。

“这个人在此喝酒已经月余了，人也不离开，从来都不付账，还说一月之后必有人替他还。问得急了，还大喊“我疯扶子”还会赖你的钱财不成！，倒是他的那个女人，总会好好说话，在这里做工抵一些欠资。”

甘缰一听这话，大惊失色！

疯扶子，原唤作“丰扶子”，因多数时日放浪形骸，才被唤作“疯扶子”，是当今无二的相剑高人，楚王深信之，所有的剑器不得疯扶子认肯，楚王绝不会当真，他的一句话可以决定多少剑师的生死。

不想今日在此竟然可以遇见他，甘缰却依然不动声色，决心试他一试。

他大声向着那狂人说道：“这位高士啊，你这酒钱我替你付了吧。你把那身上的鲨星剑抵给我吧！”

不想那狂人，并不惊讶，也不起身而立，只是自顾自地抚掌大笑起来：“竟然有人认得鲨星剑，当日曹沫在齐桓公想登上霸主的盟会上，以此剑胁迫其不得称霸，不过有几人晓得那只是一把犹未淬英的雌剑，以烈士之气魄，就让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的齐桓公，吓破了胆子，何其壮哉！”

甘缰丢了碗里之物，大叫起来：“果然是疯扶子，这样的大幸之事，竟让我遇见了！”

刚才疯扶子所说之事，只有瓯野子才偶尔提及过一次，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看来此人必是疯扶子无疑。

只见那楚狂人，哈哈哈大笑，悠悠起身，对那美妇人说道：“隋姬！快去再赊酒来，我心愿就要达成了！”

这个叫隋姬的女子，笑了一笑而已，起身走向外面的酒坛。路过青奴身边时，看她呆若木鸡的神情，只是“嗤”地一声摇摇头：“女人啊，哪里需要真的爱男人，看透他就抓住了他。”

而在另一边，甘缰却有隐隐的不安，这种感觉不知如何诉说，但他知道必须得会一会这个独一无二的疯扶子，就像一只大鹏遇到了鹰，是各不相干还是改写风云，现在还不那样好说。

这时，隋姬的一只凝脂的手，拿着杯中之酒，婀娜地走了过来，在他跟前，双手举过额头，一缕幽香让甘缰原就神驰的心旌，更加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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