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挤别挤——”

“呦，这不是二嫂吗——”

“哎呦喂，这是谁家的驴——”

“我的我的我的，实在对不住——”

春三月，汴京城外。

一道长长的、勉强排成一条直线的队伍正缓慢移动着。

申元容背着包袱夹在人群中，耳边人声嘈杂，间或响起几声家畜鸣叫。

官道旁不知名的野花香气弥漫，她深吸一口，望着愈发高大巍峨的城门，勉强压下心里的焦躁。

“出示下公验。”

城门差役抬抬眼皮，懒洋洋的伸手接过文书扫了眼，又瞅向面前的小娘子。

“平江人士？来汴京作甚？”

申元容顶着一张风尘仆仆的小脸，微微一揖，恭谨道，“回这位大人，儿确是平江人，此番是为着探亲而来。”

差役核对一番公验，看看上书的年龄身世，再看看申元容头顶上不伦不类的妇人发型，皱了皱眉。

“年十八，未曾婚嫁，为何梳着妇人发髻？”

光论外表，申元容眼下这具身体瞧着有些发育迟缓，单薄的少女身姿罩在不怎么合身的窄袖衫襦里，更显青涩娇小。

许是长久赶路的缘故，巴掌大的小脸上灰扑扑的，只一双杏眼明亮照人，透着几分老成持重之感，这才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太过违和。

申元容察觉到对方眼带怀疑，心里一突，暗道自己累昏头竟忘记把发髻梳回去，忙扯了笑解释道，“儿一人上路，恐招惹是非才想着以妇人身份示人，非是有意欺瞒，还望大人明鉴。”

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合理。

差役复又扫视一番申元容单薄瘦，看起来毫无威胁感的小身板，沉吟片刻后收回目光，合上文书。

申元容暗松一口气。

这份前往汴京探亲的公验，可是她费尽周折才开出来的，若此番进不去这汴京，她便只能回到便宜叔母手底下继续受磋磨，亦或是索性逃去做流民罢。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申元容借着接回文书的动作上前两步，挡住身后视线，将手里捏了半天的“辛苦费”悄无声息的递出去。

在对方诧异的眼神儿中，讨好一笑，“儿初来此地，不知该去往何处，还望大人提点一二。”

许是阳光太好的缘故，差役被那双笑眼晃了下，原本还颇为严肃的神情柔和些许，挑眉看她一眼。

胳膊不着痕迹的微微一动，荷包在腰间消失不见，“女郎想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申元容见状会心一笑，拱手道，“大人可知申侍郎府应往何处寻？”

差役怔愣了一下，“侍郎府？”

是了，这小娘子也姓申，莫不是申侍郎的亲故？

纵使在天子脚下，四品的侍郎也属实算不得什么小官。

差役态度一下子变得谨慎许多，见申元容笑而不语，也闭上嘴不再追问，左手不经意的摸摸腰间的荷包。

沉吟片刻，差役放下手，嘴角微抿。

汴京城内四衢八街，坊市交杂，大官府邸又多在内城僻静之处，初来之人恐难以找寻。

“女郎若信得过在下，不若进了城门往里走，过了龙津桥，往西去，到怀贞坊里寻一间汤家牙行。”

“他家价格还算公道。”差役恐耽误太久引旁人注意，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末了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孤身一人，可千万莫要往偏僻巷子里去。”

“多谢大人提点。”申元容见得到自己想要的，略施一礼，不再耽搁，顺着对方指的路就施施然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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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另一侧不远处。

几位骑着高头大马的郎君们正嘚嘚哒哒往城外去。

一玉面郎君正驻马望向进城口的方向，身上的淡青袍服隐约可见繁复的绣纹，低调中透着股精巧奢华。

前方身着紫衫的少年久未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张望，“子湘兄，缘何不走？”

青袍郎君闻声方回过头来，“方才恍惚听见有人提及……罢了，想来应是听错了。”

沈慕珩听得一知半解，也不在意，只一个劲儿的催促道，“嗐，既如此，子湘兄咱们还是快点走吧，迟了可赶不上午食了。”

申子湘点头应了，一夹马身赶上前去，“话说阿珩你那朵牡丹是非簪不可吗？”

“子湘兄此言差矣，这可是当下最时兴的穿戴。对了，前几日家中才得了几株豆绿，那颜色清淡雅致，最配子湘兄不过，回头送到你府上去。”

申子湘摇头婉拒，“阿衡还是自己留着罢，家父不喜簪花之举。”

“哦对，差点忘了，申大人可真是——”

沈慕珩嘟囔几句，在申子湘不赞同的目光中到底没再说下去，转脸又提起别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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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声渐远，待申元容若有所感的回头望去，目之所及只余一片花里胡哨的背影。

她低头瞅瞅自己灰扑扑的裙子，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重新背好包袱迈步向前走。

顺着人流向北，只见街道整洁宽敞，两侧时不时冒出几座二层小楼，门边挂着各色招牌，吆喝声携着各类食物香气蜂拥而上，勾起腹中一阵鸣响。

申元容舔了舔嘴唇，一路走一路看。

鞠家炭、张家酒店、梅花包子、黄婆婆肉饼、香药铺、田家分茶、羊饭、熟羊肉铺······

申元容摸着内衬里藏着的一根簪子和一块玉佩，咽着口水，盘算着日后生计——开家小小的私房菜馆。

刚穿来没几天她便发现，这个朝代的人竟有十之七八都习惯外出吃饭，酒楼遍布大街小巷，美食小吃更是数不胜数。

餐饮业如此蓬勃发展，再加上她前世是个美食爱好者，专门学习过许多特色美食，甚至是各类调味品的制作方法，虽手艺赶不上专业厨师，但开个小店接待些古人，应是问题不大。

起始资金的话，金簪分量十足，卖掉应该够了，玉佩还是先留着吧。

能不卖就不卖。

申元容想到变卖首饰的经历，肉痛无比。

从平江一路前来，花销比她预想的还要大。好不容易从原主家中顺出来的首饰钱财，零零散散花个精光，为了保住最后这两件首饰，硬是两天没吃东西，才终于走到汴京。

那典当铺的老板也忒的黑心！

如今到了汴京，想来天子脚下，那些老板们也不敢黑的太过明目张胆。

不行就把申侍郎这个富贵亲戚再扯出来做下大旗。

申元容毫不心虚的盘算着。

至于要不要去认这个亲——等打听打听再说吧，她一父母双亡的旁支女，若再遇到有权有势的黑心亲戚，还不定怎么个下场呢。

一个人在外面自由自在的不香吗？

申元容左顾右盼着，进了怀贞坊很顺利的找到了汤家牙行。

门帘一掀，一个半大小子抓着块抹布露出头来，瞧见门口的小娘子就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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