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雨森找到钥匙打开自己存了好久的存钱罐，从里面拿出来一叠现金。从参加工作开始他每个月都会取几百现金自己收着，这是那个生存群里老哥提醒的，防的就是现在这种微信、支付宝不能用的情况。

简单数了一下大概一万多块钱的样子。他翻出自己的皮衣，然后将现金揣在怀里出了门。虽然他那些应急口粮足够他吃上半个月，但戴雨森觉得趁着现在没有封城再去买点吃的总归是没错。他清楚的记得几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实习学生的时候的那场全球性的疫情，九州说封城就封城，根本没给他们留储备物资的时间，为的就是防止哄抢食物导致秩序混乱。那几个月戴雨森天天吃政府定量配发的那几样儿菜都吃吐了，以至于后来看到泡面都觉得是美味。

戴雨森现在庆幸自己当初没花几十万买辆车，现在大街上几百万的车几十万的车都一样是堆废铁，相比之下他花了几万买的那辆二手川崎倒不算损失惨重。

戴雨森住的离市中心不算太远，走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这一片各种各样的商场不在少数，但在EMP的攻击下这些商场都断了电，每个出口都站着不少保安，确保那些之前在里面的顾客都是付了钱才离开的。但很多人都空着手骂骂咧咧的走了，没办法，这个时代几乎没人出门带现金，在电力和网络崩溃之后很多人都没了支付方式。

迎着人流戴雨森逆向走进了一家连锁商场。商场内一片漆黑，几个工人正忙着抢修应急照明灯。戴雨森摸着黑直接奔着地下超市过去，结果还没进门便被一个保安拦了下来。

他晃着手里铝合金制的手电指引一波又一波人离开超市，等到终于人快走光了，他才转向戴雨森。

“走吧小伙子，关门了关门了。”保安大叔拍着戴雨森的肩膀，“这边的东西都坏了，付不了钱。”

“我有现金。”戴雨森从怀里掏出那一叠红色的毛爷爷，“我用现金。”

“这......”老保安扭头看了一眼收银台，经理正在挨个清点收银台里的现金，没有电她只能用钥匙挨个打开。

“叔帮个忙。”戴雨森抽出十张塞进老保安手中。

“哎！你这！”老保安口嫌体正直，一边说着这样不好，一边把钱揣进了自己口袋里，“你等会儿吧，我去问问经理。”

没两分钟，老保安便折了回来。

“小伙子我给经理说你是我侄子，家里人在这边住院没吃的了过来买点，经理同意了，快去吧。”

“谢了叔！”戴雨森笑笑，果然说再多好话都不如一叠钱来的实在。

“要什么自己进去挑吧，我再等你十分钟。”经理在收银台后面忙着点钱，头也没抬。

“我要的有点多，可能需要人送。”

“你能要多少？”经理抬起头，三十出头的脸上写满疲惫。她竭尽所能减少损失，但还是有不少人没付钱带走了商品，损失了多少只能事后清点才能算出来，但这个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小，想起来她就觉得头疼。

“大概一万块钱的吃的。”

“你家人在医院住多久？用得着买这么多吃的？”经理皱着眉，片刻之后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你去挑吧，等下不行让你叔一起送停车场去......”

“我没开车。”戴雨森打断了经理，“你可能还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那艘船过去之后，所有车都坏了。”

“EMP？”经理轻描淡写的吐出这个词，戴雨森反倒是一愣。

“我大学学的电子。”经理苦笑了两声，“我也没想过会再提起这个词......哦，就是电磁脉冲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戴雨森摆摆手，“看来造化弄人，在梦想和生活之间选择了生计。”

“那不是我的梦想。”经理摇摇头，“你去挑吧，等下我找人给你送。”

“谢谢。”戴雨森点点头，然后指了指经理手边的手电，“能借我用一个吗？”

“想着还我。”经理说着又埋下头去。

电器设备的损坏让戴雨森的选择有限，速冻食物他直接略过，冰箱现在就是一个柜子，速冻食物放不了多久。剩下的无非就是些米面粮油，还有罐头巧克力之类的，他都各拿了少许，等下去仓库照着搬成箱的就行了。卡式炉他也拿了一个，他不确定天然气还有没有供气，只能做最坏的打算。电池他倒是拿了不少，他不像那些生存狂似的在家里搞自主发电，所以照明基本上就靠手电或蜡烛。他不知道这场危机能持续多久，所以只能把手里这些钱精打细算的用好来让自己过的更久。

在外忙活了快两个小时，等最后两箱卡式炉气罐搬进自家的时候，小区来了一批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他们手持步枪全副武装，大概是抽调过来维稳的。

很快小区入口便拉上了警戒线。就像几年前一样，陆城开始了封城，只不过这次在通讯电力完全中断的情况下耗费了不少时间。

“根据《九州应急管理条例》，自即刻起六小时内陆城开始封城，请所有人待在家中避免外出......”他们在门口放了个喇叭来回循环播放。内容只有封城，丝毫没有提及那艘大船和坠落的圆柱体。

戴雨森猜测大概九州政府现在对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和他一样也是一头雾水，只不过他没非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必要，对他来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只要能自己过的好好的就行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适应性极强的人，既来之则安之。

傍晚时分陆城开始了封城，这时候又来了一批穿着防护服的人，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个硕大的白色柱子，各种各样的精密仪器和发电机开始了运作。对此戴雨森并没太多惊讶，这种高端设备一般都自带电磁屏蔽，最不济也有铝制的保护壳隔绝电磁，就像他们医院那些昂贵的治疗机一样。如果简简单单的电磁脉冲就能摧毁内部原件，那就没必要卖几千上百万了。

没电断网，戴雨森久违的早早上了床，但习惯晚睡的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又爬了起来从书架上把那本早就落了灰的《上海堡垒》拿了下来，借着蜡烛的光又翻看了起来。

但没看几分钟，门被人敲响了。

“戴雨森？”门外站着的人裹着白色的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乍一看戴雨森没认出来是谁，但对方却一眼认出了他。

“是柯文洁？”短暂犹豫后戴雨森还是开了口，他听着声音像，毕竟他曾喜欢了这个姑娘好久。

“是我是我。”柯文洁声音有些欣喜，大概她也没想到两人大学毕业之后还能再见，“我现在在疾控工作，今天天上掉下来的那东西怕带有传染病，所以派我们来排查有过接触那东西的人。”

“好，先忙工作。”戴雨森点点头表示理解。

“有没有近距离接触它，大概五米的距离。”

“没有。”戴雨森摇摇头。他本身就是临床上的人，对于未知的东西会保持好奇，但同样谨慎，他也怕那东西上带着什么病毒。

“有没有接触密接人群？”柯文洁从自己的文件夹里翻到贴着几个照片的那页，“就是他们几个。”

“没有。”戴雨森再次摇摇头。

“别骗我啊。”柯文洁笑笑，“骗我的后果你自己也清楚。”

“嗯。”戴雨森点点头，“我清楚。”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大学毕业那天。柯文洁笑着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戴雨森撒了谎。他喜欢柯文洁喜欢了好久，从柯文洁对他没有感觉到有了好感再到有那么几分喜欢，但最后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表白。他觉得三年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太长了，变数也太多了，他不知道那时候已经确定读研的自己能不能给柯文洁一个保证。所以他在这朵花还没开之前就掐死了它，这样也就没了凋谢。借口很烂，他自己也知道，很怂，他也承认。

“那行，等忙完这阵子再叙旧。”柯文洁挥挥手里的笔道，“我先走了。”

“对了。”戴雨森喊住柯文洁，“我在市医院上班，帮我问问这情况用不用写个外出证明什么的。”

“好。”柯文洁后退一步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眼戴雨森门牌号，“明天我再来告诉你。”

“谢谢。”

“谢啥，小事儿。”柯文洁说着转过身敲响了对面住户的门，“你好，家里有人吗？”

其实戴雨森也不想去上班，也不想看见那个矮胖子的黑脸。但没办法，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无法完全和生活割裂，医院不能没人，他也不能旷班不去管病人死活。

不知道看了多久，总之那本小说翻了得三分之一，戴雨森才感到困意来袭，临睡前他走到阳台看了眼那个白色的柱子——此刻它已经被人用专业的隔离设施隔绝了起来，旁边搭了个小亭子，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特警站在一边守岗。

次日等到天大亮柯文洁才再次敲响戴雨森的门。此刻的她眼睑浮肿，还挂着黑黑的眼圈，眼球上布满血丝，一看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儿。

“领导说了，这边缺人，你直接在这个小区工作就行了，医院那边他会去说。”柯文洁没穿隔离衣，头发凌乱着披散在双肩，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戴雨森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过去。

“在这边？干什么？”戴雨森不解，他一个搞肿瘤的，在这儿能干些什么。

“昨晚他们连夜检测了那个大白——就那根柱子，上面并没发现什么传染病，至于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他们要等切片出来才能确定。但那几个密切接触过的大爷还需要隔离观察，以及几个和密接大爷接触过的人也都要一并观察。我们疾控人手不够，这边就来了我和我领导。昨天晚上他也一夜没睡，骑着自行车到处开会，清晨才回来。我和他说了你工作的事儿，于是他就说让你有临床经验的在这儿留下来帮忙。”柯文洁半躺着，眼皮都在打架，“他说卫生局、疾控、公安和医院在应急的统筹下已经协调好了，资源优先倾斜给疾控，避免未知病毒的大面积爆发——虽然现在并没有发现什么病毒，但几年前那个疫情给的教训总得记一阵子。”

“懂了。”戴雨森点点头，“那我在这边主要就是管管那几个隔离病人？”

“主要任务。”柯文洁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没进编制，不知道我们的疾苦......我们就是基层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好，那我等下跟你去你领导那儿报个到。”戴雨森点点头，“早饭吃了没？”

“还没......”柯文洁摸了摸自己扁了下去的小肚子，“昨晚晚饭就没吃，他们紧急把我们调了过来，但能用的车太少了，应急的物资也大都是骑着车送......吃的到现在都还没送到。”

“想吃点啥随便拿吧。”戴雨森指了指客厅和厨房堆得满满当当的食物，“早晨就不做饭了，你看看面包牛奶啥的。”

“你还能做饭？天然气没断？”

“卡式炉。”戴雨森苦笑一声，“有了那次疫情的教训，昨天我提前囤了好多东西。”

“聪明！”柯文洁也不客气，蹲在一个箱子跟前就翻了起来。

“我记得你家不在这边吧？”戴雨森随意拿了袋面包啃了起来，“我记得在下面区里。”

“这不是人不够调过来了。”柯文洁也拿了袋面包重新躺回沙发上，“接我们的人开着那种老式的没有电控的五菱去下面接的我们，我都怕那车散架。”

“住哪儿？”

“不知道啊。”柯文洁摇摇头道，“等领导通知吧，大概又是酒店之类的地方。”

戴雨森走到门口挂衣服的柜子旁，从最顶上的橱子里掏出一串钥匙，然后从上面解下来一个电子锁的门牌扔给柯文洁。

“干嘛？引狼入室？”柯文洁眯着眼问，“不对，应该是贪图我美色。”

“爱住不住。”戴雨森翻了个白眼，“我在这边买的房子，现在就自己住，还有两个卧室空着，你挑一个住一段时间好了。”

“自己住？”柯文洁表情有些吃惊，“还单着呢？”

“你要是顾及你对象的感受也可以不住。”戴雨森耸耸肩。

“......”柯文洁轻叹了口气，“同是红尘悲伤客，莫笑谁是可怜人啊。”

好嘛，几年过去俩人还是单身狗的事实倒是没变。

小说《正午日暮》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