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睡意浅薄的程竹沥独自一人在亭内，遥望悬挂夜幕之上这半璧，思绪踔过桃夭山，到达不知名的地方。

此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向他靠近，月光披撒在那人身上，熠熠生辉。

“怎么还没休息？”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程竹沥先是一惊，然后便是止不住的喜意，他猛地回头。入目的是身穿一身黑色劲装的女子，她的气势非同凡响，普通人看一眼便心生畏惧。

女子一只手拿着湘妃色木盒，一手牵过程竹沥的手，两人比邻就座。

程竹沥说道：“我以为你过几日才能回来。”

女子风萧也是程竹沥的结发妻子，将木盒放下，开口回道：“办完就赶回来了。”

“饿吗？用不用给你煮点吃的。”

“不用，不饿。”

“这是给我的礼物吗？”程竹沥虽是这么问，心中却是无比笃定。

风萧颔首，说道：“你的。”说着将盒子推到他面前。

程竹沥如玉修长的手轻覆上面，看着风萧含笑道：“让我猜猜看是什么礼物。”

风萧眼眸平静，又似隐隐透露出纵容，她颔首，道：“你猜。”

风萧的势力这几年颇有燎原之势，迫不得已，经常需要赶往各个地方处理事情，每次回来了便会给程竹沥带一件礼物。

每当这时候，程竹沥便喜欢猜她会送些什么，往往十猜九中。

“此次去了楚庭……楚庭乃通都大邑，珍异不知凡几，不过论出了名的莫过于粤绣和玉器了。”

“粤绣以精良闻名于世，古书中便有记载，海贡奇女卢眉娘，工巧无比，能于尺绢上，绣法华经七卷，字之大小不逾粟粒，而点划分明，细于毫发。”

“楚庭虽不盛产玉石，其玉匠鬼斧神工者至多，鲜少有人不知。”

程竹沥微蹙眉，眼眸中却含笑意，一只手托着下颌，歪头看着风萧，略带苦恼道：

“是哪个呢？”

风萧看着他，道：“随意猜，错了，也会是你的。”

即使风萧没有与程竹沥说过她是怎么选的，但是收了几次她带回来的礼物，便能

知道她选礼的原则便是当地最贵最好而独特的物件。

还有一个小小的点是，极少送相同类别的礼物，而之前风萧送过他一条玉扣带。

于是程竹沥道：“那我便猜是粤秀。”

风萧道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道：“打开看看。”

那是猜错了。程竹沥心中明白，打开那木奁。

里面是两只手镯，一只稍大，一只略小，观其颜色质地，俨然出自同一石料，大体为白色，其白如截脂，其质地温润，单是这成色便可称为上等好玉，更为奇特的是上面的一抹红，艳若鸡冠，深浅不一，深如凝血，浅如朱砂，隐隐约约勾勒出一只图案。

程竹沥将一只拿起，抚了抚上面的一抹红，却发现这并不是素镯，而是进行了雕刻。

“这雕的……是鸿浩？”也不知是这红生的太凑巧，还是玉匠妙笔生花，恰能将那红勾勒出图案来，浑然天成，令人惊叹。

风萧颔首，说道：“嗯。”

程竹沥不禁称赞道：“也浑然自成，美不可方物，天下玉环莫能与之争。一只便极其珍贵，能出一对，更是绝世无双。”

风萧道:“一对，你我一人一只。”

“我给娘子戴上。”程竹沥拿起玉镯戴在风萧手上，风萧不语，等他给自己戴上后，也同他一般。

程竹沥将带有玉镯的手放与一起比划，不自觉露出笑意，眉眼弯弯道:“真好看。”

风萧看了两人放在一起的手腕，眼中含有一丝愉悦，真情实意地点了点头。

“你如今的生意正是进展关键，需要不少钱，买这镯子怕是花了不少钱，资金可还周转的过来。”程竹沥忽然蹙眉，认真地看着风萧，大有一副她说缺钱了，就想尽办法去凑钱的模样。

风萧轻描淡写道：“只是今年赚的花出去了而已，没什么影响。我还带回来一些粤绣，只是时间有些赶，品质没有那么好，你看了怕是会失望，下次再给你寻些好的。”

程竹沥含笑看着她，说道：“怎么会，娘子归家为一喜，心中挂记我为二喜，为我寻来如此珍宝为三喜，这些便足以欢喜许久，况且娘子寻来的自是不会差的。”

风萧嘴角轻勾，道：“你欢喜就好。”

“我与娘子讲讲娘子不在时家中发生的事。”

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再在一块时，便喜欢与对方讲讲自己身边的事，这是他们未成亲之前便有的习惯，这么多年了一直保持着。

月华清风中，两人握着对方的手，程竹沥娓娓道来，风萧默默谛听。

大大小小的他都会说，重要的便说细些，不重要的就说上一句，偶尔还会说说当时心中所想。

说了许久，程竹沥终于说到了这几日的事：“……家里还来了位小友，乐乐甚喜他。”

风萧道：“步清霜？”

“娘子知道？”

“……阿竹的信送到顺承世子手中时，我恰好就在。”

风萧说道：“南楚粤绣是四大绣之一，我若想进一步开拓服饰生意，它必然是要攻克下来的。但是我的势力在南楚涉及不多，短时间内想撕开个口子，并不容易。”

程竹沥问道：“娘子便想到了顺承郡王府？”

风萧点头，道：“顺承郡王未跟随先帝时籍贯便是南楚，在南楚的影响力深远。前几日，顺承郡王离世，鬼影楼几乎是倾巢而出，暗杀顺承世子的杀手仿佛源源不断。”

她接过程竹沥倒的水，喝了一口，接着道：“鬼影楼中杀手大多为融灵级别、通灵级别的武者，甚至有两位在掌握灵阶段，顺承郡王手中虽有数十万士兵，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步离修身边侍卫即使实力也不低，但抵挡不了多久。”

武者分为八个级别，由低到高分别是庸碌、末流、中流、晓灵、融灵、通灵、掌灵、触仙，廖国中习武者大多为晓灵、融灵、级别的武者。

由此便能看出鬼影楼实力非常，非寻常江湖势力。

“这是一个突破点。但也不是那么好攻克，顺承郡王耿直爽朗，他的世子却是心思深不可测，两次交谈都没能占上便宜，第三次交谈时，我与他谈判至关键时刻时，你派来送信的人来了。”

风萧甚至描述不上来当时步离修是何等神情。

程竹沥错愕，道：“我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程竹沥也没想到，无意间还能与娘子合作一番。

风萧嘴角轻扬，道：“步离修也因此退步了。不过看在顺承郡王的份上，我只是要了我自己该要的。”

若是以往，不管是何人，只要是有机会，能吃下的她便绝不会松口，不过自从与程竹沥在一起后便收敛了许多，对于品行无亏的人，便不会下狠手。

程竹沥道：“如此便挺好，救清霜本是举手之劳，况且顺承郡王恩泽万民，令人钦佩，如今他辞世，顺承世子那边，能帮便帮衬些吧。”

风萧颔首，回道：“知道了。我知你会这样想。他提出我给他看一段时间孩子，我便答应了。”

说起步清霜，程竹沥轻叹道：“这几日……还是不要在清霜面前提起顺承郡王。”

“给清霜看时，我便发现他或许是失了魂，我以为是他年纪小遭遇了刺伤所致，现在看来，或许还和顺承郡王离世有关。”

风萧无可谓颔首道：“嗯。”见他瞬目，指腹轻轻摁了一下他指尖关节，道：“入寝吧，你该困了。其他的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程竹沥颔首，道：“听娘子的。”两人起身，程竹沥刚要抬脚，程安的身影浮现脑海中，他拉住风萧，说道：“娘子……你给乐乐准备礼物了吗？此次若是再忘了带她的，乐乐该闹了。”

他眼含隐忧看着风萧。

风萧回想一番，片刻后，颔首，道：“带了，一批玉饰。”

打手镯的石料，还剩些，便顺势做成了配饰。

“那便好。”

此时这在酣睡的程安不知道，她的父母在半夜之时会提起她。正如她不知，此时的她身体正在发生异变，诚然这个变化相当微小，但假以时日，她的身体会发生翻天覆地、令人难以置信的改变。

澄亮剔透细如蚕丝的蓝光在程安体内游走，源自颅脑，汇于心脏，再分流于身体四处。

深如墨的黑夜中，程安睁开双眼，眼眸平静深邃，与白日的她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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