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辰宴结束，亦意味着这一阶段的备选侍卫实训已然告一段落。

今日云霄殿比往日多了一批人，作太监和禁军打扮。因山瑭朝以“右”为尊，故他们按照武教师傅安排入住了偏殿左侧，与右侧的通铺相距颇近。

一众备选侍卫看着熙熙攘攘的队伍，挠挠头不知所谓，难道大内侍卫还缺人或是云霄殿有什么大人物驾到吗？

等待浩浩荡荡的队伍行完之后，他们便开始了日常训练。仍旧是做些基本功、选用不同的武器分成队行切磋……看着对面列满的一墙锃亮武器，他们心中斗志昂扬、激情澎湃。

午时放饭，大家正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今日发生的变故，顷刻却见造成此事变故的主人公们缓缓走入里侧。

他们福身抱拳各自见礼，由一名个头颇高、身量挺拔的男子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久闻大内侍卫武艺精湛，出类拔萃。今日我等禁卫想请教一二，不知大伙可赐教？”

“咱家们也想学，各位主子请……”

“可以啊，可以，当然可以！”众人爽快应道。显得另一道稍显阴柔、谄媚的声音有些格格不入。

“我们可以和禁军兄弟切磋，但是你们太监会什么呢，难不成还想让我们教你们吗？这也不现实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七嘴八舌道。

他们接着便收拾碗筷，自顾自地让禁卫们跟上，准备去云霄殿空地旁搏斗一番。

虽然有大半的人都迈步离开，但亦有人留下。比如岑万、闻远之、洛川等人皆站在原地。

闻远之探头往外边看了看，撇撇嘴。口中衔着一根不知从哪寻到的青草。正欲开口，却有一道清越的声音率先传至耳边。

“你们若真心想学，我可以教。”少年上前一步，波澜不惊的眼眸望向总是习惯性卑躬屈膝的太监。“习武之人，讲求身法，首先将背挺直，堂堂正正做人。”

“我们愿意，我们愿意！”太监们皆争先恐后地回答。命运多舛不是他们的选择，受人冷眼也不是他们的过错，对于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世人理应多一分安慰与鼓舞。

“岑万，我也可以教。”闻远之嚼了嚼嘴边绿草，大手拍向岑万脊背，一口应下。洛川看了看两人，也应承下来。剩下的几人思量一番也同意此做法。

几人带着太监正往训练场地赶，便见武教师傅拍着大掌爽朗笑着走来。

习武之人向来眼力敏捷，尊师重道。看着武教师傅走来，忙过来汇合。

“今日也属我们的考核内容，在座的各位可知？”

他说完便观察了脸色巨变的众人一眼，视线巡过之地，不少人眼神飘忽不定，有人感觉疑惑，亦有人猜到一二。

“我说过，考核内容有六，其四便是谦逊。待人待物都应谦逊。今日新来的太监和禁卫皆和你们一般，是皇上周围亲近之人。之所以不和你们提前说，也就是我们临时存了借此考核的心思。”

“身为合格的大内侍卫，你们不单单只负责皇上的人身安全，更是要放下你们公子哥的身段，教会皇上身边一些相关人员必要的防身功夫，为了更好的保护皇上做些措施。可你们呢！”武教师傅声音越来越大，震慑力非常。

“祖上教导: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面对身份不同的两批人，你们竟如此区别对待。”

“是，我理解你们更倾向于与习武之人打交道，但是就可以因此忽视甚至嘲笑他人吗，你们牢记时刻保持谦逊的态度哪去了？大内侍卫选拔本就严格，从细处选拔更是令人措手不及，此次尽管许是无心之失，云霄殿也留不得你们。”

武教考官叹气说完又朝岑万等人那边看了一眼，人数远远凑不齐十人。

只好做出了最大让步:“在终选之前，近日还会有一次考核，是给你们的机会。不要以为数量短缺我们会降低质量，如果到必要时刻，我们会如实请奏皇上。即使受到责罚也在所不惜！希望你们都能记住我今日苦苦劝慰的话，成为真正对国对民有用之人，你们记住了吗？”

一听还有机会，他们忙整齐有度保证:“记住了，记住了，下次绝不再犯。”

武教考官听完还算满意，便解散众人。

禁卫和太监亦收拾行装准备离去，岑万思索半刻，还是迈开步子，叫住其中一个正欲往外走的太监。

他认真地看着那人的眼睛:“不论是否为做戏，君子一言，如诺千金。日后若你们想学功夫，可以找我。”

少年眼眸清澈，语气慎重。宁愿冒着被误解的风险也真诚说出心中所想。

那年岁尚小的太监懵懂点点头，仍如往前一般感激地弯腰行礼。岑万却直直扶起他，温和一笑:“男儿当为情义屈膝，而不为身份屈膝。”

小太监闪着泪花往前走，在踏出门口那一刻又蓦然回首，他愿意成为像他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子。

“公主，公主，小果子哭着从云霄殿回来了。”扶桑急急朝着玉兰鹦鹉锚金立屏乌木雕花屏风内喊。

忽然出现的声音惊得正在用蘼子米面糕的郁梨一噎，想吱声喉间却出不了声音。

缓了好一会，她便立马拿上另一盘还未食过的糕点匆匆出门。

行至树下，巧遇梨花飘扬，少女容颜娇憨清丽，急急路过，却不知数朵白梨已嵌于发间。

郁梨刚到偏殿，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此刻偏殿外正站着许多人。

扫洒宫女、膳房大娘等人皆汇于此处讨论着:“小果子，你这是怎的了，去了一趟云霄殿怎么哭成这样，难不成被人欺负了？”

众人看见郁梨忙噤声，接着给她解释情况:“公主，早晨云霄殿的武教师傅奉皇上旨意从咱们宫中选小太监，那时您在陪皇后娘娘用膳，可能没有及时禀告。但就在刚刚，小果子从云霄殿回来后就哭成泪人了。”

“小果子，是怎么回事？你去云霄殿可是受什么委屈了吗？”郁梨轻轻拨开人群，看着那个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人柔和发问。

小果子用宽大的蓝色袖袍把泪水擦拭干净，伤心欲绝地说:“公主，今日我可是见到大场面了，还见到一个小公子，年纪不大……”待把事情交代清楚之后，便眼巴巴望着郁梨。

小果子生得白净秀气，是前年被家人卖进宫的。大家知道他的身世后，都颇为怜惜，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出。

“这个公子人可真好呐，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听说云霄殿的备选侍卫可都是些有头有脑的人物啊。”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只有郁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公主，我以后能不向您行礼了吗？恩人教导我，不要弯腰。”小果子边哽咽边说出想法。

众人听了，皆不可思议地看向小果子，似是不敢相信平日那个老实憨直的人会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话来。

“小果子大胆，这是对公主不敬。”采月扶桑连忙上前厉声制止。

郁梨忽的拦住两人，放下栗子糕，声音软软的。“小果子，可以的，你可以不向我行礼，因为我们是朝夕相处的朋友，在我心里不存在上下属关系。不过你貌似领会错了那位公子的意思，他所说的屈膝应当是不单指在行为方面，更在精神力量。你要坚韧顽强，挺直脊背做人做事。但是在宫中，礼不可废，要是在外边你这样做，会被别人抓住错处责罚的。在梨雪宫，大家都不必拘礼，可是在外边务必得谨言慎行。”

郁梨轻轻摸了摸小果子的头，似是安抚。

郁梨目光转到那片茂密地青竹林间，接着补充:“如果你单纯只是不想屈膝行礼，那你也要更加努力上进，争取更高的职位，这样慢慢递进，就可以向更少的人行礼。”

郁梨说完后，便拿起放置在干净地上的栗子糕，递给小果子:“小果子给你吃，要开心一点哦。小厨房还有些旁的糕点，扶桑等会你去准备准备些大家爱吃的，分发下去吧！”

小果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众人却仍在惊讶状态中，诚然，不是为了可口的糕点而是那番令人醍醐灌顶的话语。能在梨雪宫当职，能陪伴公主，真真是他们的福气。

“谢谢公主，谢谢公主，谢谢公主……”虽平日公主也常常赏糕点升俸禄，但是今日他们的心却格外暖，因为和小公主的距离更进一步，也愈加明晰了一些道理。

采月和扶桑倒是面不改色，淡定行事。这的确像是公主能说出来的话，可是她们为什么还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呢。

“喂，岑万，我说你可不可以和我做兄弟？虽然你以前老爱揭我短，性子也无趣，可你这人仗义正直啊，虽然和我闻远之比肯定差一些，但也是很得我另眼相看的。”岑万赶着时间回来就寝，却不料听到这话。

闻远之背倚着床檐，抱着双臂，一双圆眼闪过笑意。见岑万没反应，接着加大筹码:“我父亲可是丞相诶，我在家中很受宠的嗯哼。”

眼看岑万还是没应，他诧异得很。

平日这招百试不爽啊！他只要一说这话，便有大把的人上赶着趋之若鹜来和他交谈、称兄道弟。他不甘心，猛的凑到岑万眼前，想看看他到底是装的还是怎的。

岑万皱着眉后退，他跟上，岑万无奈离开，他跟紧。

“我不懂如何跟人做兄弟，而且也断不会为权势屈服，你死心吧。”岑万如实坦白。

可闻远之听完倒是笑得开心，上下讪笑着打量岑万。突然冒出一句:“你好呆啊！”

清风皓月，瑭中积水空明。少年恣意张扬，露出一口白牙叉腰笑得狂傲。

笑罢，折转双拳作喇叭状对着黑夜大喊:“我教你啊！”

岑万静静立在原地，瞳孔微震，心绪复杂。

小说《小胖梨》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